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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苇秆从水里冒出来,像插在坟头的白幡,在风里摇摇晃晃。

“吱!吱!”逃过一劫的猴群见他出现,纷纷冒出来向他诉说方才的心有余悸。可它们发现,无论吱吱叫多久,眼前的男人始终一动不动,就像、就像死了一样。

猴群散去,浩大的天地之内只剩他一人。

只剩他一人。

他跌跌撞撞地走入湖心,一直走、一直走,哪怕湖水已经淹没胸口,他却浑然不觉,固执地伸手去抓那块随风漂浮的“墨”字玉佩。

再看自己身上的这块,却是在不知不觉中彻底褪去光泽,沦为一件死物。

两块冰凉的玉佩握在手里,眼眶已经流不出泪,徒留湿痕。

应见画回想此生,十年前他失去双亲,凭着一腔恨意挣扎求生;十年后他痛失所爱,却已经心如死灰。

活着还有何意义?为金钱、美色、名利还是什么?

那些都不重要了,哪怕活着也只是行尸走肉,毫无意义。

他想放任自己在水中沉浮,沉底或飘向何方皆无所谓。他只是紧紧抱着两块玉佩,任由水流带自己飘向远方。

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求死者生,向生者死。应见画一心求死,可偏偏苍天不遂人愿,一直到日落月升夜幕垂垂,他都没有溺水而亡。

淡如白纱的月光照在他唇上,似在温柔抚摸那些伤口。他怔怔仰望天穹,哑声开口:“母亲,你带我走吧。”

这个世间已经没有值得留恋的人了,所以母亲,带我走吧。

清风徐徐,水波不兴,月光依旧。没有人回答,只有九死一生的寒蝉还在不知疲倦的长吁短叹。

他再度闭上眼,感受着自己的身体随着细小的浪缓缓漂浮,甚至想过就这样一直飘下去吧,像一片没有根的浮萍、一只断线的风筝。

【不,一切还没有结束。】

忽地,脑海中响起故彰的声音。应见画蓦地睁开眼,看到月光下湖面上,故彰的身影飘在空中。

和几日前相比,她的身影淡了许多,连声音也满是疲惫,看得出来雷劫一事对她的打击也很大。

但其他都是次要,他急切地问:“什么叫还没有结束?”

故彰望着水面上圆月的倒影,缓缓道:“你知道,你和你母亲是什么妖吗?”

他摇头。

如果不是牵扯到兰花妖的事情,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妖。

故彰看他一眼,道:“流魄,传闻中月宫上的仙草,能治愈人间所有病症。原本我以为你母亲的魂魄已经消散,如今看来她还留了一魄在你身上。”

仿佛印证她所说,一缕月光特意照在玉簪上,光芒闪烁。

应见画怔愣一瞬:“治愈疾病可淮舟她”“魂魄我还保留着。”她道,“只要你剖出妖丹,她还有可能再活一次。”

“你不是说这是最后一世了?”

夜风吹来,故彰的身影似乎更淡了,但她的声音却坚定无比:“是,这是最后一世了,但这只意味着不能再推翻一切重来,不代表淮舟必死无疑。肉身虽毁,魂魄却在。”

他心中百转千回,顷刻间明白了她话里的含义:“你的意思可以用我的妖丹为她重塑肉身?”

“是。”她点头,“所以,你愿不愿剖?”

他没有一丝犹豫,脱口而出:“我愿意。”停顿片刻后,他又问,“重塑肉身后,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故彰难得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便猜测,她也不知道以后会是何种模样。

但他们别无选择。

月光流过发梢、发尾,最后落在他伸出的指尖上。

他敛眉,静静看着那抹月光消散,轻声道:“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