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自若。急流生死尚能渡过,区区一座废弃义庄,又何足道哉。
此处远离人烟,荒凉破败,又因曾是义庄令人避讳,久无人迹。屋院虽破败,尚可遮风挡雨。院外有口废井,轴架绳索虽已朽坏,但井中仍有水,草藤亦可编绳。
且万幸取水的木桶倒于井荫处,未被曝晒腐烂,尚能使用。
偏僻无人,依山傍水,草木丰茂,作为暂避之所,实乃再合适不过。
凭姑姑们所授经验,兰浓浓估摸着时间便知饭已煮熟。用树叶垫手,将残破陶罐从土灶中端出,随即用瓦片掘起的松土迅速封住灶口,连扇风的入口也堵得严严实实。
此地偏僻,她不敢生明火,为防万一,连粥罐升腾的热气都用洗净的叶子严实遮盖。腹中饥鸣阵阵,胃里灼热酸涩,而米粥浓香却自叶缝间霸道溢出,诱人垂涎。
兰浓浓以手按腹,起身走远几步回望,确认无烟气外泄,方回陶罐前坐下,强忍饥肠辘辘,待热气稍散,才掀开叶盖。
剥开树皮,两截白生生的细枝盛起软糯晶莹的米粥,送入口中刹那,浑身如过电般轻颤了瞬,巨大的满足感顷刻抚慰身心,她长睫低垂,一点水光悄然闪过。
数日未进主食的胃腹被暖粥熨贴,将垫着树叶作碗的弧形瓦片放下,闭目仰首,唇瓣微启,呼出一声悠长而满足的叹息。
睁眼望去,天空澄澈如洗,流云舒卷自在。吸一口气,胸中尽是清甜。
这是无比珍贵,自由的气息。
连日积压心头的阴霾与苦楚,皆在顷刻间涤荡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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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几件简陋用具洗净后,兰浓浓来到院外井边树荫下倚坐,仰首远眺。懒懒轻抬的眼帘渐渐垂下,消瘦的颊边梨涡浅现,唇角扬起的弧度愈翘愈高。
清风徐来,鸟雀偶啼,树叶沙沙作响。忽而响起的轻笑声,清脆悦耳,与这天地间的悠然之景相映成趣。
兰浓浓会游泳,玩过漂流,甚至曾在三十米高台蹦极而下,但在毫无防护的激流面前,她丝毫不敢托大。直至入水前一刻,她都不知自己将面临何种结局。
她只知自己终于不必再投鼠忌器,便一刻也难以忍受。与其留下身受禁锢,心遭压抑,终日憋屈自苦,耗神伤心,不如放手一搏!
哪怕不知归处,哪怕以命为赌。
所幸命运终究是眷顾自己的,激流裹挟而未受重创,追兵环伺却得匿迹,高烧不退,风餐露宿亦咬牙挺过。
直至眼下食宿渐安,终得喘息。
如此种种,怎不算是云消雨霁,否极泰来?
“哈!”
一声畅笑自胸腔震荡而出,快意至极。
兰浓浓睁开双眼,眸光清亮而坚定。
在他身边时,她处处受制,更无可信之人可商议求助。有姑姑们的前车之鉴,她也不愿再牵连无辜。此番能够脱身,全凭出其不意,甚至称不上什么周密计划。
幸而来京途中诸位护卫毫不藏私,详述四方见闻。更庆幸她抵京后对诸事满怀好奇,多方探问,因而误打误撞了解了京都及周边的地理形势。
故而,即便无人可商,无倚无靠,她仍为自己搏出一条生路!而唯有让他亲眼见她“出事”,死遁一途,方能后顾无忧。
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终是隐患。然镇河堤四通八达,连通运河,贯通全国,支流繁多。在茫茫水域寻人,与大海捞针无异,绝非短日可得结果。
她不愿去赌他久寻无果便会放弃的侥幸,更不愿去想他若发觉受骗将作何反应。
与其终日惶惶,不如专注当下与未来,如何安顿下来,才是她真正需要思虑之事。
至此,前尘逝如流水,她终得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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