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端水进来时,他已经关了窗户帮梁阿奶把尿布脱了下来,也已经给梁阿奶擦干净了,但擦得再怎么干净也得洗,不然有味。
梁婶子把水盆放地上,里头放着张破旧的毛巾。
秦自衡试了试水温,发现刚刚好,这才拧了毛巾给梁阿奶擦。
梁婶子看他眉头都没皱一下,认认真真的,一双手洁白修长,衣袖随意的挽着,价值不菲的手表沾了脏水他似乎也没在意。
这是一双不像干过活的手。
可它干起活来却又那么的熟练,似乎干得多了,习惯了。
这孩子,真真是记恩的。
不知怎么的梁婶子眼眶有些发酸。
换了干净的尿布,梁阿奶似乎觉得舒服了,没坐起来,闭着眼睛,秦自衡弯下腰轻轻问她是不是困了?
她点点头。
“那阿奶好好休息吧!”秦自衡给她盖上被子,转身要走时梁阿奶突然拉住他的手。
“阿奶,怎么了?”
梁阿奶突然哭了起来。
秦自衡坐床沿边,抽了张纸巾在梁阿奶眼角轻轻摁了摁,又问:“阿奶,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梁阿奶说:“宝娃儿。”
秦自衡喉结上下滑动,嘴巴张了张,却没说出半个字,只‘嗯?’了声。
梁阿奶说:“阿奶以后怕是看不到你了。”
快乐需要付出同等或超出快乐本身的筹码为代价,悲伤却能突如其来,秦自衡呼吸顿时一窒。
梁婶子惊到了。
梁阿奶已经八十好几了,之前都没什么力气起来,还是今儿晓得秦自衡要回来,她才闹着,让梁婶子扶她去村口等。
老人家知道自己身子什么个情况,这种年纪,其实有时候睡一觉就再也起不来了。
知道她已经大小便失禁时,秦自衡心情就十分沉重,如今听了这话,更不是滋味,他说不会的,阿奶长命百岁。
梁阿奶被他哄着睡着了,他从梁家出来,站在路口,突然不知道往哪里走了。
小时候那条他和爷爷踩过的泥土路不见了,如今这水泥路干干净净的,不用担心下雨会泥泞了,爷爷……也不用担心他再摔着了。
到处都是回忆。
可处处都是陌生。
只九年,却让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
九年外头经济发展迅疾,也没落下这个小村庄,那些土方瓦片最终只能在回忆里寻找。
以前相熟的人,一个又一个,接二连三相继离去,大家都被埋在山上,村里人数却一年多过一年,但都是陌生面孔,再不见以前的熟面孔了。
他往右边那儿去,在一棵老榕树停了下来,从裤子里掏了烟,打火机打了几次才打出火来,他依着老榕树,两指夹着烟,抽了一根又一根。
他平日烟瘾并不大,即使工作压力再大,他也不会抽,只有偶尔特别害怕,特别慌的时候,他才会抽上一根。
秦自衡目光有些虚的落在不远处的菜园上,他恍恍惚惚想起来,那处菜园以前好像是赵家的房子,听说他们把老房推了在村头那边起了新房。
说起赵家老宅,他觉颇是慷慨,赵家老宅以前就挨着他家,赵成功和秦明是村里第一批顺应潮流外出打工的年轻人,赵成功人老实肯干,所以赵家是村里第一个拥有彩电的人家。
那时候他总被爷爷寄放在赵家,赵成功的一双儿女只大他几岁,待他很随和,他们会一起在太阳未下山前,早早把晒着的玉米收了,把鸡喂了,然后守着六点,蹲在电视机旁,拿着遥控调台调到少儿频道,看虹猫蓝兔,看马三娘,看神厨小福贵,还有小鲤鱼历险记和数码宝贝。
他不喜欢四驱兄弟,也不喜欢没有什么台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