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一扇屏风, 穆嫔用一种悲悯的目光看着裴令之。
她一个字也没有说,但她的眼神已经呈现出了所有情绪,丝毫不加掩饰。
——你完了。
轿子停住, 裴令之对屏风后的身影颔首致谢, 走下软轿。
身后的轿子里,穆嫔从屏风后探出头来,望向裴令之离去的方向,受惊般地缩回了脑袋。
“快走。”她吩咐。
眼前的宫殿高大巍峨,飞檐上还积有厚厚的、未化的雪, 看上去就像一个白了头发的巨人。
两排宫人自然而然跟在裴令之的身后, 又在高高的殿阶前驻足。
裴令之轻提衣角,走上殿阶,来到门外, 恭敬而平静地垂下眼, 直到那扇紧闭的殿门打开,一名内官走了出来,和声道:“圣上传公子入内觐见, 请吧。”
踏入殿门的瞬间,裴令之觉得有些冷。
并不是因为殿内当真很冷,而是因为殿内透着一种孤冷清寂的意味,就连值守在内的宫人们也显得平淡至极,毫不起眼,就像一张又一张白纸。
白纸当然不可能难看, 但更没办法评价一句好看。
说得直白些, 就是很没意思,很没生机。
天光暗淡,宫殿空旷幽深, 大殿正中点着很多灯烛,御阶高处的御座上空空荡荡。
那里没有人。
如果裴令之抬头看上一眼,并且能够看清的话,他可能会意识到些许怪异,但面圣不能直视天颜,这是见驾的礼仪。于是他只能适时温顺地垂下眼,以一种恭谨的态度立在大殿中央,只等御前侍从说出见驾二字,便要叩首行礼。
那名引他入殿的内官站住脚步,拍了拍手。
脚步声响,六名内侍相继走来,其中三人端着三只托盘,三人跟随在后,队伍最前方是一名圆脸的中年人。
正是苏惠。
苏惠看向裴令之,笑了笑。
一路同行,总有些香火情。
然后他神情肃穆道:“公子,您选一样吧。”
三名内侍手中的托盘同时被揭开。
一条白绫。
一只酒壶。
一把短刀。
白绫在灯烛下显得很柔和,酒壶半透明的壶身中荡漾着清波,短刀的锋刃寒光闪烁。
它们占据了裴令之的全部视野。
耳畔传来苏惠叹息的声音:“公子,请您择选吧。”.
景昭端坐案边,长发委地,手不停挥,朱砂淋漓滴落,在纸面上划出一道又一道朱红痕迹。
奏折堆成小山,一场大雪来得快去得也快,带来的麻烦却无穷无尽。
张、王二位属官跪坐下首,不断分拣出重要奏折,恭恭敬敬呈递上去,另两名女官侍立在旁,将批好的奏折晾干分类,预备发还有司。
皇帝从不是宵衣旰食日以继夜的勤政君王,奏折向来只捡最要紧、举足轻重的那部分过目,余下的自有诸丞相检阅呈递,偏偏这几日大雪,奏折部分积压,皇帝索性命人送到景昭手里,要她亲自处置。
这当然是极大的荣耀,景昭不能说半个不字。
咬牙批完半人高的奏折,景昭手都木了,听得殿外有人求见,第一反应就是让他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半个也不见。
然而不能不见。
来的是礼部主事钱策,钱主事小心翼翼捧着今年祭祀文宣皇后的文书入殿,请景昭先掌一掌眼。
事关母亲的祭祀,景昭自然上心。
她勉强打起精神,仔细过目,指出几个显然是刻意留给她来点破的细枝末节,合上文书道:“钱主事费心了。”
钱主事受宠若惊,连道不敢:“这是臣的分内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