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钧就这样攥着她的手,把一截藕放在她掌心:“才摘下的。”
叶莲拿住莲藕,缩回手道:“谢少爷。”
雨中众人探头探脑,李大知县那些市井传言纷沓而来,传闻中的美艳婢女款款而出,竟是一名稚气未脱的青葱少女。
林晋忠一见她,便了然于心地止了后话,唤人递来一把伞送到李兰钧手中。
李兰钧撑开伞,遮盖住叶莲的头顶。
叶莲仰头望了望,又专心看脚下的道路,她步履蹒跚地踏出几步,李兰钧就耐心地跟在她身边,面上全无不耐之色。
这下连林晋忠都是一幅见了鬼的神情。
这小丫鬟到底有什么神通,能降住鬼见都愁的李兰钧。
“你当心些,不然落下病根就真成瘸子了。”李兰钧一时柔情,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口道。
“那也是少爷害的。”叶莲盯着脚下泥泞,嗔怪道。
“又是我了?我可遭不起这大罪。”
李兰钧也不恼,一字一句回她得认真。
众人一阵牙酸,揣着各样心思退开一条道,由着他们走到前头。
乌云遮日,几日不见天晴。
坐到马车上时,叶莲拎起裙角,下摆濡湿一片,滴滴答答掉着水珠。
“别折腾了,到镇上给你换新衣裙。”
李兰钧拍开她要去拧水的手,又抓住放在自己膝上。
“少爷也是,可不要感了风寒。”
叶莲瞧见他一侧肩头湿润,也提醒道。
“我这一身都是伤病,多个风寒不多。”
李兰钧经她提点,忽然想起自己的新旧伤病,不由得隐隐作痛起来。
他这样吊着一口气的身子骨,饱经磨难后,隔三差五的病痛也没找上门,大约是伤病过多,没地方落脚生根。
舟车劳顿加上身上的伤,李兰钧娇贵秉性又窜了出来,走走停停,生生磨了小半日才抵达乌石镇。
镇上零零散散几个路人,县衙众人在客栈落了脚,沐浴更衣、净手用膳,又蹉跎几寸光阴。
天色渐晚,一行人才再度启程往坍塌处去。
叶莲从郎中那得了几瓶疮药,再给伤口换了新的布条,其余伤处大多结痂,草草处理后又跟着李兰钧踏上了马车。
李兰钧伤得没她重,处理起来却要棘手很多,譬如手指上一处刮伤,都要用上好的伤药反复敷擦几道,直到他满意为止。
一丁点伤痛被他扩大成重伤,哼哼唧唧嚷个没完没了,明明有些早已结痂脱落,无意触碰到也要痛哼一声,以示伤势危急。
他在破庙里那点吃苦耐劳的美德忽然被踹到沟里,取而代之的是一贯来的骄奢淫逸,比茅坑还臭的脾气也翩然而至,二者相辅相成,李兰钧又是那个臭名昭著的李兰钧了。
“这哪儿找来的郎中,我手腕上三寸的地方还有处淤青都没瞧见,白拿这么多赏钱!”李兰钧病怏怏地歪在一旁,指着腕上的一块淤青忿忿不平。
“用的伤药也是道不出名姓的,往里边放点烂草根都是药了……”
叶莲听李大少爷一通抱怨,舌灿莲花、口若悬河,一句话说完白眼都要翻上天了……莫名觉得安心。
坍塌地处离镇上不远,他还未发晕胸闷,马车便缓缓停下,立在原地等主人下车。
叶莲拾起车厢角落的伞,率先掀帘而出,扶着车架跳下车撑伞等他。
她支着伤腿斜斜站在车侧,车上李兰钧优哉游哉探出半个身子,待车夫放好轿凳才踏下车,环视一周后躲入叶莲伞中。
不远处被泥石淤堵的河道已清出一半,浑浊的河水顺着逼仄的河道往下冲去,气势汹涌,险些拍倒一名运沙的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