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无表情的脸庞。
看见门帘被掀起,她也并无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慢慢抬起眼,无动于衷地注视着薛鸣玉。那对原本清亮狡黠的眼睛此刻却如同一汪幽深的潭水,所有的暗流都只是潭面下的阴影。
“是你。”
她认出了她。
薛鸣玉在踏入门内的瞬间,顺手设下一道禁制。她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顾贞吉,缓步走到她侧面唯一一张矮凳上坐下。
“你在烧纸钱?”薛鸣玉探过去看了一眼,问她,“是给谁烧的?”她问得自然,神情也自然,仿佛她们早已是旧相识,而不仅仅有过几面之缘。
偏偏顾贞吉也不以为怪地和她聊起来:“给我自己。”
“你自己?这可不吉利。为什么?”
“因为,我就要死了。”顾贞吉没有看她,仍旧一张张烧着,“而我怕,怕我死了,却没人记得我,也没人祭奠我。”
薛鸣玉忽然把住她的手腕,试探她的脉象。顾贞吉也很配合地由着她抓住自己。
“你的脉象很平稳,不像是有病的样子。你的脸色瞧着也很红润……”薛鸣玉望着她,“无论怎么看,你都不像是快要死的人。”
“所以我才会害怕,害怕哪一天我突然死了,却没有人能发现。”
“再不济,你还有那条白蛇……”
“屠善吗?她不会在意的。不仅不在意,或许还会期望我死得更快些,好给另一个顾贞吉彻底腾出这具身体来。”她平静地说。
薛鸣玉忽然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另一个顾贞吉?”
“吓到了吗?我以为像你们这样的修士,应该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竟然也会有被我惊到的时候吗?”顾贞吉淡淡地笑了,“五年前你救过我一次,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如何?”
薛鸣玉注视着她,“什么秘密?”
“你听过菩提心吗?”
不等薛鸣玉回答,她便自顾自说下去:“据说,只有最善良慈悲的人,才能结出一颗菩提心。菩提心百年难遇,而我生来就有。”
“但这不是什么好事。”
“小时候,一个路过我们村头的和尚说我和佛有缘,要带我走。可我家人舍不得,没有答应。那老和尚便叹了一口气说,菩提心倘若不出家,留下来只会害死自己和身边最亲近的人。我家里人都不信,便让他走了。可没多久,家里果然就出了事。”
“不是病重,就是上山遇到豺狼……最后,死的就剩下我一个。但等我察觉不对,开始害怕的时候,却不能再挽回了。因为我发现,我也在变成另一个人。”
顾贞吉稍顿,然后才继续说下去。
“我看见一个人,便总是忍不住地去同情他、可怜他。”
“村里有户人家生了好几个孩子,孩子大了,渐渐地养不活,就要狠心溺死最小的。我听了便巴巴地把自己米缸里的粮食都送了去。外面来了个瘦弱的读书人,说是丢了盘缠,无意流落到此,我便想也不想就将家里剩下的银钱都包起来赠给了他……”
“后来,我在村口那棵树下看见一条奄奄一息的白蛇。虽然它的鳞片很美,但我一点也不能懂得它的美。我其实怕极了。但我最后竟然也把它捡了回家,只因为觉得它可怜。”
顾贞吉无意识拨弄着火盆里的灰烬,目光失神地凝于虚无缥缈的一点。
“也是从那时候起,我才彻底发现自己身上的古怪。”
她低低说道:“起初,我只以为是自己心太软、太没主见,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滥做好人。可我再烂好心,都决不会放自己的血,去喂一条蛇。”
“尤其当我发现这条蛇并不是普通的蛇。它甚至有灵智,还会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