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敢冒犯她,她身上有不干不净的东西,说不定被什么妖怪上身这类的谣言都传开了。偶尔有人用异样的目光打量她,她也不在意。
她若无其事地掐着指头数,这是她们被赶出来的第几个月来着……
七个月,还是八个月?
记不清了……
诶,总归很久了。
襄州人真是可怜的。
三年大旱,又在当今圣上沉迷鬼神之道的第四年忽逢暴雨。
暴雨整整下了一个月,河水也因此涨过了堤坝,终于把临水的几座城淹没了大半。数月后,洪水退散。其后瘟疫接踵而至……
总是在死人,可怜的襄州人。
薛鸣玉就自幼长于襄州。
*
她是在瘟疫泛滥时被赶出城外的。
这也没什么。她本来就无所谓在哪儿活着,何况被赶出城外的远不止她一人。她慢吞吞地随着人群被驱赶着往外迁时,随便一瞥就是张熟面孔。
因此她颇觉无趣地垂下头,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子,然后便老老实实地像大多数人那样被赶出去了。
稍有不同的是,别人多多少少都扎了只破包袱,她却两手空空,单薄的旧衣裳还漏着风。
但比她充裕的都一个个面含凄楚,反倒她脸孔白纸似的,什么都看不出。只有乌黑的眼珠子偶尔在别人望过来时会定定地瞧回去,直勾勾的,乍看了有些邪门,叫人心慌。
然而薛鸣玉对旁人隐隐的排斥无动于衷。见对方避开她的眼神,她便慢慢低下脸,继续踢着小石子无声无息地隐于人群中。
她们被放弃了。
她听见周围人都在哭泣着哀怨。
不过这也不稀奇。原本城里就尚未完全重建,除了那些大人们,许多人都只是可怜地蜷缩在一间破屋子里,几家几户同吃同住。
也有人偷偷说这样不好,洪水之后最是要提防瘟疫。
可圣上都默许了,他们又能如何?总不能闹着要造反。那可是要杀头诛九族的。何况这不得已的绝路从前或许行得通,如今却不行。
都在传圣上不问朝政、不恤百姓惹恼了苍天,可前些日子真有义士行刺圣上了,却没一个好下场。且偏偏都死得离奇,据说邪得很。
于是人们又说,本朝气数未尽,他们还得熬。
熬到瘟疫成灾,连个能成事的官员都没有,只来了个陆大人,吩咐说城里不许聚众,干脆迁出一部分人。至于迁哪些人,自然就是原先被安置在西北角的涝灾灾民。
不过陆大人本尊未曾出现——他忙着代表朝廷与襄州的父母官联络感情。这些话自有专门的官兵来通传。
只是他的口吻轻飘飘地从传话人的嘴中钻出时,好像连带着这官兵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薛鸣玉听见很多人在骂。
城外的地泥泞不平,还积着浑浊的水,和了土,褐黄色的。
天上忽然飘来细细的雨丝,落入水塘中,溅起一圈圈波纹。薛鸣玉轻轻眨去眼睫的雨珠,仰脸望向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是不祥之兆。
于是赈济的粮食果然很快便短缺了。
饿莩遍地,襄州析骸以爨,人竞相食。
*
薛鸣玉枯坐在水塘边。
“吃人要遭天谴的!”
有个人虚弱地被按在地上。旁人咬住他一条胳膊,他诶呦呦地叫唤了两下也就不叫了,他叫不动了。他也饿,也没力气。
薛鸣玉就冷眼旁观他被分食了。
现在被分食的人轮到了这个女人。
她已经咳得很厉害了,显然是得了病。但她除了咳嗽,幸而没有别的什么症状。总归比别人看着好下口些。于是这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