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过脸去瞧,当然瞧不出什么,又仔细去听。听见一道柔和悦耳的声音不疾不徐地讲书,讲的很杂,从纷繁的地理志到时人仍然避讳的方术。
李悬镜听得出神,忍不住往宅子外墙边靠近。待他回过神时,他才恍然惊觉自己竟躲进了她家的厨房——他自觉借着柴草垛掩饰住身形轮廓,而后专注地听她说话。
她咬字十分清晰,语调柔缓,似乎什么枯燥乏味的东西到了她嘴里都成了娓娓道来的故事。不过比起她具体说些什么,李悬镜单纯只是愿意听她说。
大概是自打下山后便一直顾虑重重,失手杀人后更是担惊受怕,他多时没有歇息好了。此刻他竟不知不觉间听着她讲书,渐渐倚着干燥的柴草垛睡着了。
但他没睡多久。
薛鸣玉去烧火时一眼便瞧见了他并及时把他叫醒:“你没有走?”
李悬镜倏尔惊醒,在她疑惑的目光中羞愧不已,“我……我回不去了。”他白皙的脸颊和纤薄的耳廓立时飞上几抹薄红。
或许是刚睡醒,茫然的眼中依稀蒙着薄薄的水光。长而纤密的睫毛不安地蜷曲着,竟透出几分可怜委屈的意味。
薛鸣玉注视着他姣好的面容,指尖微动。
他没说究竟为何回不去,她便也没问。
只道:“你要留下吗?”
李悬镜不禁问:“可以吗?”问完又后知后觉感到自己有装模作样之嫌。明明人都不打招呼就躲进来了。
薛鸣玉:“可以。但有一事——”
她看着他柔顺的长发和美丽的脸孔,从灶旁取过一把剪子,然后俯身拈起绸缎般光滑黑亮的乌发。她说:“待会儿他们就该上门来搜了,你这样太醒目,不好。”
随着最后一个“好”字断在她齿间,他只听得咔嚓几声响,接着后颈一凉。
成片的头发便被齐整地绞断,随后轻飘飘落入他手心。李悬镜怔怔注视着她,哪怕她指腹蘸了灰有意将他抹成个大花脸,他也没动。他已经忘记了抗拒。
“委屈你了。”她轻描淡写说道。
于是他又觉得虽然她的手很冰,可她专注凝视着他的眼神却是暖的。落在她眼底,就像倚着柴草垛,叫他放松,甚至隐隐生出过分惬意后的倦怠。
李悬镜慌忙垂下眼,不敢多看她,“不委屈,是我要多谢你。”
她不嫌弃他给自己惹是生非,他就已然感激不尽了。
……
晚些时候,官兵果然来了。
一行人倒是敲了门,且对薛鸣玉极为客气。他们本也是在衙门里混口饭吃,寻常并不逞凶行恶,更兼他们其中有几人的幼妹和小女在薛鸣玉这边念书,是以对她尊敬有加。
“搅扰姑娘了,不知姑娘见过此人没有?”为首的展开一张画像给她瞧。
薛鸣玉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慢慢摇头,“不曾见过。”
她看着那张画得惟妙惟肖的人像,若无其事地同他们说笑:“这样漂亮的一个人,若是有谁见过,必然是忘不了的。”
官兵便也顺着她的话笑开,“这倒是。不然也不至于倒霉得被那几个盯上。”说着他们又要例行公事,将家里搜罗一遍。
“这是……”为首的突然顿住。
他讶异地望着蹲在灶边烧火的陌生面孔——
这人头发被狗啃了似的,剪得零碎不平,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一块青青的头皮,脸也黢黑,看不大清面容,只是缩着脖子,含胸驼背,畏畏缩缩的模样。往灶膛里添草的手也焦黄。
薛鸣玉淡淡瞧了一眼,沉静道:“前几日买来的一个小子,叫诸位见笑了。”
她望着院子里整整齐齐码好的一堆柴,神情自若道:“兄长离家在外,我一个人干不了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