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初长,虫鸣树动。
那是极僻静的一条小路,越走越是人声断绝,林故渊握着一杆灯笼,夜露打湿了足尖,忽然生出些莫名的渴望——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头。
穿过前院的月亮门,林故渊道:“别送了,梅斋守备森严,出不了事。”谢离道:“再送一送。”并肩走了一段,到了中庭药圃,满鼻都是清苦的草药气,林故渊回头望着夜色里错落飞扬的檐角,道:“好了,都等着你,回去吧。”
谢离不置可否,一门心思推着他往前走:“无妨,再送一送。”再走一段,到了梅园,旁边是一处假山和瀑布,只听水声阵阵,空明悦耳,林故渊一扭头,险些跟谢离撞个满怀,这回连自己都不好意思问了,站在原地一挑眉毛。
那眼神太清明,饶是谢离脸皮厚过墙,仍是被他看得尴尬,嘿嘿讪笑:“送你到厢房门口。”
林故渊道:“只送到门口么?不送我上床睡觉,送我去茅厕解手?”
谢离眼观鼻鼻观心,全当听不见。
林故渊不再问了,一路无话,穿过馨香扑鼻的梅园,站在下榻的厢房之外,沐浴在灯龛的昏黄光晕里,被那光笼着,镶着一层毛茸茸的边儿。待管理好眉毛眼睛,又是一张波澜不起的面孔,无欲无求,清净的快要成仙:“走吧,放你回去吃酒,让你们堂主等急了眼,罚你挨板子。”
谢离忍俊不禁:“那就挨,皮糙肉厚,打不坏。”
月亮从云缝里钻出来,白亮白亮,是夜空中森然寥落的一只太阳,灼灼的照着两个人的影,极妙的两个人,相对而立,全身被月亮光照耀成了玉石。
林故渊道:“那我走了。”
谢离嗳的应了一声:“我看着你走。”
说罢真的负手于后,气定神闲的像个侯门王爷,黑沉沉的一双眼睛,瞳孔深处揉碎了月色,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那双认真起来的眼睛是不能看的,一看就要溺毙在里面,林故渊扭过头,觉得双足好像一下子长进了地里,无论如何也拔不开。
谢离絮絮叨叨地嘱咐:“今夜我有些事情要料理,顾不上你了,你自己好好睡觉,一定平心静气,万万不可胡思乱想,如果孟焦发作,以我教你的内功心法先试着抵御,记住那套心法也非善物,最怕气息不宁……
他忽然闭了嘴,目光怔忡,犹豫着抬起一只手伸向他,广袖在风里轻轻摇曳,一瞬间林故渊还以为他要摸自己的脸,急忙往后一避,谢离的手却擦着他的脸颊落了下去,不轻不重的在他肩上拍了两下。
林故渊抬头去看,四目交接,像触着块烧红的火炭,急忙移开目光,心头砰砰乱跳,艰难道:“你……”
这一路太玄妙,似乎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暗含无穷深意,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他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谢离攥住他的手腕:“我……”
林故渊脸色一沉:“别说了。”
谢离急躁起来,把他的手腕攥得更紧,不知不觉的运了内力,险些折断了林故渊的一把硬骨头:“故渊,说这些太不合时宜,我也知道是痴妄,可还是想多看你两眼……”
林故渊耳畔轰的一下,噼里啪啦炸开了无数花火,只觉一切荒谬,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后背芒刺刺的出了汗,被夜风吹得冰冷刺骨,等来等去,谢离又没了下文。
四目相对,林故渊低声道:“我都知道,你不必再说。”
谢离急切:“你知道?”
林故渊只是咬牙,佯装着看向远处:“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你不要再说。”
谢离便道:“好,好,我不说。”
林故渊淡淡道:“我走了。”
他以为自己是落荒而逃,实际走得并不仓促,大步流星,衣带当风,步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