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讯传至陈远老家,他家中已无其他亲人,只余一八十老母,来领尸身时哭得肝肠寸断,好不可怜,昆仑派怜她凄苦,给了丰厚的敛葬银子,另外派出一队弟子下山操办丧事。
老妪瞪着浊黄双眼,声如泣血,在兼山堂外哀哀号哭,先是骂昆仑派治下无方,陈远在门派兢兢业业三十余载,从未听说半点错处,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后来又慷慨陈述当时之事另有隐情,一口咬定陈远是被奸人所害,要求四位掌门彻查到底,否则便要在兼山堂门口一头碰死,到时世人皆知昆仑派身为名门正派,竟联合起来欺辱一孤苦妇人。
一连哭叫了七八日,谁劝也不听,全门派都知道了是林故渊逼死了掌门大师兄。
而那日兼山堂对峙,只四位掌门和林故渊等三位弟子在场,因顾及陈远名誉,内情并未对外公布,陈家老母这么一哭一闹,个中真相到底如何,倒是无人在意了。
林故渊每日午后闭门不出,在思过堂打坐清修,玉虚子前来探望,林故渊容色不改,抬起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缓缓道:“弟子做错了吗?”
“若弟子有错,愿立刻脱去身上白衣,从此下山,永不回昆仑。”
玉虚低头望着他,沉思片刻,道:“无错。”
“那为何他们皆不肯信我?为何事实真相就在眼前,他们却宁愿听信流言蜚语?”
“众口铄金,人言可畏。”玉虚子叹道,“你且去后山静静心吧。”
林故渊朝师尊磕了个长久的头,再起身时,大殿一片寂静。
后山不同于昆仑山巅终年落雪的苦寒,是一片绿草茵茵的温暖隘谷,每年春夏秋三季,四面山坡开满各色小花,很是热闹好看,大家戏称它为百花谷。
原来这道隘口地形特殊,昆仑山地底有热泉,一道宽阔的地裂带来山脉深处的滚滚热浪,白气蒸腾而起,四周聚合的山峰把热气包裹其中,就围着地裂形成了一大片温暖的谷地。
这里草木清华,景色秀美,极适合放牧耕种,就成了昆仑弟子的菜园子,由一位叫魏大椿的师叔看守。
林故渊跟着魏大椿种了一个月的菜,每日浇水担粪练功打坐。
他性格沉静,极少被外物滋扰,一个月下来,功夫倒是精进了不少。
日日这般清心寡欲,他也想明白了,师父是在袒护他,陈远在昆仑多年,为人和善忠厚,人缘颇佳,倒是他冷淡孤高,早有人看不顺眼,恨不得借此事狠狠污蔑他一番才好,他挑着担子去菜园子浇水,听见运送油粮的低阶昆仑弟子小声议论什么冷血无情、心肠歹毒,也不想去辩驳什么。
闻怀瑾偕同卓春眠、陆丘山来看望他,带着棋盘和‘君不负’,他也无甚兴致。
他左思右想,觉得玉虚师尊迟迟不召他回去,大概也有责怪他不恤同门这一层意思,师父曾经说过,武功低微不要紧,一份侠肝义胆的赤诚心肠才是江湖人最推崇的,他是做得对,但是“太对了”。
一转眼,山谷里的天气渐渐凉了。
原以为要在后山住到年根,谁知事情突然有了转机,那天他挑着一担子猪粪,沿着菜畦往后园子走,只见园子一角的灌木丛突然簌簌抖动,一条黑影踩着枯叶一闪而过。
林故渊警觉:“什么人!”
那树丛只是胡乱颤动,树叶落了一地,林故渊反应极快,将挑子一扔,右手摸到后腰按在剑上,蓄力不发:“再不出来,别怪我的剑不长眼!”
“别、别,我出来,我这就出来。”树丛里还真走出个人来,定睛一看,只见这人单手搂着一棵硕大的白菜,衣衫褴褛,面麻而黑,满脸痘瘢,容貌极丑,弓着背,是个罗锅,在树丛里藏匿久了,满头满脸都是枯草叶子。
林故渊当是山下的村民,当即放开宝剑:“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