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他没认出她?
阿怜坐在昏黄的夜灯下发了会呆,而后起身,捞起椅背上纯白的研究服。
人鱼如她所料地那样,在感应灯亮起的一刹那朝她所在的方向游来。
她隔着坚固的玻璃看向那浅灰色的瞳孔,将柔软的掌心放了上去。
在她的注视下,人鱼学着她的模样,比她大上一圈的、带着趾蹼的手掌与她隔空贴合。
鼻尖是风控系统送来的海水的腥味,四周空气十分安静,只有水循环系统工作的‘嗡嗡’声。
阿怜垂眸把手缩了回去,她引着他来到喂食口,这里的镂空设计让他们可以对话。
“你讨厌我?”,她直切主题地开始拷问。
人鱼立马摇头,浓密似海藻的银发随着他的动作在水波里荡漾。
阿怜眸光颤动,她似难以启齿地小声发问,语气里带着一百分的不确定,“你喜欢我?”
“喜欢……”,这次人鱼是用声音来回答的。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大提琴一样低沉而富有磁性,只是别扭的发音让人意识到这并非他的母语。
‘喜欢’这个字眼阿怜听过不少次,唯独这次心里有些异动,她一时说不清这样的异动代表着什么。
换作其他对象,她一定会冷静地问对方,“为什么?”
得到的回答往往很单调,无非是外貌、性格、能力的排列组合,让她生不起一丝波澜。
她相信人类之间有爱情存在,只是得到的难度如同大海捞针。
那些宣称‘为爱结合’的婚姻,往往经过了精心算计,有的能瞒一辈子,有的没几年就原形毕露,比如她父母的婚姻。
以往的研究里,她总会对生物寻找伴侣的模式多关注几分,以弥补对人类真爱幻想的缺失。
而当下发生的一切让阿怜震撼得说不出话。
一个‘兽类’用她的母语对她说‘喜欢’。
难道她还能问这个‘兽类’为什么吗?
等待雌性人鱼到来的这段时间里,阿怜备受煎熬。
那晚的对话让她心里生出别扭和抗拒,她不明白人鱼口中的‘喜欢’意味着什么。
他们有着类似人类的感情,还是说,他们的喜欢只是普遍代表求偶和繁衍后代。
如果是类人的情感,按照她的逻辑,这样的喜欢就是随时可变的;如果是后者——阿怜的心里泛起一阵恶寒。
她在独自思考中陷入了思维怪圈,索性不再深想。
等雌性人鱼到来,这个问题自然就有了答案,她大可不必如此纠结。
她借着体/液分析实验暂时避开了与人鱼的接触,这让人鱼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连偶尔查看监控的劳拉都注意
到了。
“他的状态很不对劲,”劳拉找到她,严肃道,“你应该明白,这不利于接下来的实验”
她当然知道劳拉指的是什么,捕鱼船已经带着信息素囊出发,一旦捕获到雌性人鱼,他们就会开启重要的求偶观察实验。
再次见到她的人鱼有些小心翼翼,他似乎想像往常一样冲到玻璃前,又生生抑制住了这个动作。
“你讨厌我?”,他的话说得更流畅了。
见阿怜不说话,他开始哭泣。
不过阿怜不知道把这个新观察到的行为称作‘哭泣’是否恰当。
他只是神情悲伤,眼角渗出了明显不同于海水颜色的琥珀色液体,像内里受伤腐朽的神像流出了生锈的铁水。
等等?琥珀色?
阿怜眼睛因吃惊而瞪大,她爬向喂食口边缘大声安抚,“别哭了,没有讨厌你”
人鱼闻声而至,一簇簇银色的头发随着他游动的动作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