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兰睡下后,畹君走出屋外,见母亲正在水井边淘洗着那件染了血污的罗衫。
她走过去道:“别洗了,上面都是血,穿不成了。”
云娘对着日头展开衣料,见那缎面粼粼地闪着光,惋惜地摇摇头道:“这么好的衣裳,丢了怪可惜的。娘给你洗洗,要是实在洗不掉,裁掉污渍改件比甲给你妹妹穿,让她也高兴高兴。”
畹君微怔,问道:“娘没给佩兰做新衣吗?”
云娘一边捣衣一边道:“佩兰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新衣裳穿不了多久,让她捡你的衣裳穿便是。你小时候吃的穿的可都是好东西呢。”
不知道为什么,听说新裁的衣裳是她独一份,畹君心底升起一丝窃喜。
云娘又道:“你别怪娘多嘴,你现在是个大姑娘了,少不了有年轻后生献殷勤。你别那被那些个花言巧语迷了眼,男人家玩玩没什么的,咱们女人可就一失足成千古恨,悔也来不及!只有正经说了媒的才好来往。”
云娘一面说,手上动作不停,衣槌将木盆里的水捣得波光粼粼,也将畹君心底的温情捣得无影无踪。
她气得直跺脚:“娘!你当你女儿这么不堪么?”
云娘道:“你若真是个晓事的,那当初……”
她忽然止住了话头。
畹君知道母亲是想翻她和时瑜的旧账。
时瑜是时三老爷的独子,在同辈兄弟中行五,畹君该唤他五表哥。
父亲还在世时,家里和郑姨妈的走动频繁些,畹君也算打小认得这位表哥。
十五岁那年,她察觉到时瑜对自己的爱慕之心。
畹君虽然对他没那方面的意思,可时瑜是她能接触到的人中,唯一一个相貌出众、家世显赫、年纪又相当的少年。
如果能嫁给他,母亲以后也不用卑躬屈膝地朝郑姨妈打秋风了。
或许美貌的姑娘拿捏人心的本事与生俱来,畹君只是略施手段,便引得时瑜对她死心塌地。
就在她以为时机成熟后,便暗示时瑜捅破窗户纸,让家里长辈把亲事定下来。
孰料时瑜说的却是:等他娶了妻子,就把畹君纳为侧室。还再三表示绝不亏待她,将来的吃穿用度比照着正经奶奶来。
怄得畹君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自此她才深刻地认识到门第的天堑之深。凭她的出身远远高攀不上侯府,哪怕时瑜对她一往情深,也不会择她做正头娘子。
浪费了一年时间不说,还平白招惹这么一朵烂桃花。她当即断了与时瑜的往来,倒是时瑜一直对她念念不忘,甚至求到了郑姨妈跟前。
郑姨妈膝下无子,跟这个继子的关系冷淡而疏远。
去年三老爷生了一场重病,让郑姨妈陡然生出危机,觉得用外甥女拉拢继子不失为一招妙棋,便亲自去跟云娘商量。
云娘自然不肯让女儿与人为妾,姐妹俩不欢而散,为此她家大半年没登侯府的门。
若非前些日子家里实在拮据,畹君也不必走那一趟,结果闹出后面这么多事。
现在不仅要躲着时瑜,还又多了个时璲。
畹君打算赶紧把姨妈的耳坠补好归还,以后再也不上侯府的门。
她从私库里摸出十两银子,踟蹰着来到金陵最富盛名的珍珑阁,打算买一颗合适的珍珠,请这里的师傅镶嵌上去。
珍珑阁主售金玉首饰,以华丽雅贵、巧夺天工为招牌,整日客流不绝。一楼大堂招待寻常宾客,二楼则专门接待显贵内眷。
她还是头一回出入这种销金窟,低眉敛目在大堂排了会儿队,忽然听到跑堂的伙计高声唤道:“谢府台家的小姐到临,快来两个人出去迎一迎。”
畹君闻言转头往门口望去,见两个伙计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