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狐疑地接过了楚睢手中的黄纸,片刻,瞳孔猛地一缩,艰难地抬起头来:“不曾想,楚大人还有这等计策……着实,着实是看不出来。”
书房墨香淡淡,楚睢垂眸,并不多言,只道:“只是权宜之计。”
若赵亭峥没有及时带兵回防,长宁被攻下,只是早晚的事。
长宁城一日不下,赵元池便一日心焦,她已经因父君的失宠而在赵平秋面前失了脸,又因太女的废立而被剥了权,全靠舅家撑着一口气,才不至于从皇位的角逐中被赶出去。
眼下这好不容易得的差事便像是能把他从这泥潭里揪出来的救命稻草一般,等她为母皇分忧,打下长宁,清剿叛军,一定能在母皇面前狠狠地压赵守明一头,到时候皇位归谁便十分说不定了。
想到这里,赵元池胸口便平添一股郁气,见着久攻不下的城头更是咬牙切齿,赵亭峥和那两个难缠的野人已经不在长宁了,她压在城下,难道还能放跑了煮熟的鸭子!
忽然间,她觉察城头有些动静,赵元池疑惑地眯了眯眼睛,城头上隐隐有个土坡耸动,紧接着便是几个花花绿绿的盖伞,仿佛是什么游街神像的花伞似的。
随后,一座神像被小心翼翼地推了上来,紧接着,神仙面前供上了一只香炉,配了几枚香。
在看清那神像的脸时,赵元池陡地瞳孔一缩——圣娘娘像!
那香案与供台便可以解释了,长宁这群野人,把城头改成了一座圣娘娘庙来对付她。
不光是她瞧见了,连带着下面的大宁士兵们也瞧见了,不约而同地议论纷纷,曹家大伯见状,牙一咬,策马小步来到赵元池面前,小声道:“……殿下,切不要因小失大啊。”
见了那圣娘娘像,赵元池越发地咬牙切齿,哪里顾得上曹家大伯的话,只恨声指着城头道:“好,好啊,抬我祖宗,来对付我!”
这圣娘娘非但是她如假包换的祖宗们,还是大宁土地上护佑繁衍的神灵,女子与夫婿到圣娘娘面前供上一碗米,回去吃下,便可保产妇不受半点生育之苦,生下的孩子也都健全康健,是为大宁人心中护佑的神灵。
所有的大宁人皆小心供奉圣娘娘,毕竟每个人都是在圣娘娘的护佑下出生的,一见这圣娘娘坐城头,登时,大宁炮兵的炮口都讪讪地有些偏转了。
赵元池见状,更加咬牙切齿——怎么,里头那个人是这辈子都求不到圣娘娘身上吗?敢拿圣娘娘出来挡城墙,如此不敬!
城墙内的楚睢淡然地饮茶,一旁的吴允与卢珠玉皆如同见了鬼般觑着他。
楚睢淡道:“长宁之战是她登上太女之位的青云梯,她不会留此把柄为人诟病,所以不必担忧,她不敢动。”
赵元池豁不出去,她不是赵亭峥,亦不是赵平秋,她只是个年轻的亲王,掂不清战场的分量,即便在你死我活的沙场中,也会小心顾及着自己的名声,傻乎乎地追逐“名正言顺”四个字。
对付这种人最简单不过,一座口舌所铸的神像,在她头顶便是一座山。
她太想要帝位了,太想在赵平秋面前证明自己了,而人在迫切地想要什么东西时,往往是破绽最多、最好钳制的。
但此举也着实出人意料了些,举着神像,叫人轰皇室的祖宗、大宁的神明,卢珠玉大为叹服,顿时对楚睢改观——若放那几个亲王的屋里头,敢这么干的王夫早被细细地砍作臊子了,楚睢瞧着一副循规蹈矩的靠谱模样,做起事来竟然这么不管不顾。
她一言难尽地与吴允交换了一个视线,心道,楚睢倒是从善如流,不肯出城逃走,反倒是倒戈守城,还跟赵亭峥学了一肚子坏水把秦王坑了。
一个造反,一个炮轰祖宗,天打雷劈的一对冤家,难怪能滚到一块去,卢珠玉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