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程不思能闯出这祸,若是这封投诉信传到天子手中,恐怕被嘲笑事小,天子为了避嫌,未必还能保住她这照戒使的官位。
乌席雪静静盯着程不思,九尺男儿跪在她眼前,委屈的胖脸与她眼神齐平,憨笨中又有一丝倔强。
半晌,程不思脸胀得通红,或是忆起了老母亲,又或是忆起了司正镜大人当初顶着异议将他招进来时,满怀期许的模样。他忍着痛,咬着牙,将“我要辞官”这四个字吞了回去,准备磕头忏悔。
乌席雪却先他一步,那英气又秀美的乌墨云缎袖口一挥,微微抬颌,示意让他站起来。
算了,就当是她当初颁发戒令,没写清楚,长个教训!
以后再发令时,不给这种文盲写高深莫测的词句了。
毕竟她家两代往上都官拜明心书院的博士,杏林满天下,家学耳濡目染,她自认比绝大多数文官都有文采。
乌席雪骄矜冷哼:“罢了,你今后长些心眼,将功折罪便是,先出去吧。”
“还不快滚,”赵鉴锋呵斥道,待程不思要踏出门口时,赵鉴锋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喊他:“慢着,先滚回来。”
程不思尴尬地立在一旁,走也不是,回也不是,眼皮一直耷拉着,噙着一包泪。
“想来乌大人心中有了新的成算?”
“没有想好,恐怕要几日时间。”
话音刚落,乌席雪举起她手中还未签发的照戒令,往赵鉴锋桌前扔去,巧劲准头都拿捏得恰到火候。那令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刚好落在赵鉴锋手边,顺风力摊开,整整齐齐。
片刻后,赵鉴锋默读完毕,却摇头:“我有一计,比这更好、更快,更奇绝。”
乌席雪挑动左眉,听他说。
“今日凌晨,你我几人在那晋江汤泉歇马,遇见的蓝衣公子、青衣女子,晌午前乌大人派人查验,可有结果?”
乌席雪点头,面无表情:“青衣女子正好是那济世堂的行医堂主,新药王的养女。”
接下来一句,她还未说出口,赵鉴锋便眼□□光,接言道:
“那蓝衣公子与我们在汤池中遇见,程不思认得他,你说多巧?他就是那昭天楼水象门家的三公子,如今一家留居邺城,他与那季家两兄弟是八拜至交呢。”
“你有什么对策就快说。”
于是赵鉴锋招手,便有属下奉来一张舆图,一支朱笔。
他从广袖中伸手,圈出邺城、昭天楼、药王谷之点位,随后画了两个大大的叉。
“哼!”他嗤了一声。
乌席雪见他笑容有些猥琐,回忆起这位同僚惯用的手段,皱了皱眉。
听他嘱咐这议事厅屏风后的黑影:
“明日你就让晋江书局旗下的鹤州分报,登一封匿名信,称:有知情人投稿,药王谷行医堂主为救鹤州百姓,不惜奉献自身,夜夜与季长公子在堂中私会,二人有奸情。”
乌席雪冷眉一哼,面露鄙夷。
见她不同意,赵鉴锋一脸狡黠,劝道:
“我这一计,乃三十六计中的离间计,三人成虎、人言可畏,药王谷为了避嫌,恐怕从此要对邺城送来的药材斟酌几分了。”
“其次,那昭天楼的三公子不是对那位女子神思倾注已久么?若让他听到,天下广传义兄与心爱之人的流言,今后这结拜之情,还能持续么?”
他似乎觉得自己的智计实在太过完美,天下无双,竟发出连串类似反派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妙哉!妙哉!这一招不仅能阻断邺城与药王谷结盟,还能顺带离间昭天楼与邺城世交关系,实乃一石二鸟之计……不愧是我啊!锋!”
那屏风后的黑影犹豫半天,才打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