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楚松砚身上穿着单薄的黑色西装,西装这种东西,很容易就能看出其品质好坏,因为只有昂贵的价格才能购置一套完全合身且体面的西装,过于低廉的价格,只能购置来不合身、松垮走形的品类。
而楚松砚身上那套,显得格外的廉价,甚至还被呼啸得冷风吹刮得布满丑陋的褶皱,如同随手捆扎在腰上的绳索,扭曲弯折。
十七岁的少年就穿着这么身衣裳,站在乌泱泱人群的最前头,肃穆沉默,无声地垂着眼,眸底情绪被耸落的睫毛遮得严严实实,仿佛这只是个刚烧好的陶瓷人,还未来得及找位巧手的工匠为其点睛赐魂。
当时的林禹也不过二十岁出头,父亲突然离世,林氏内部完全是一片混乱,狼子野心处处可见,他就这么被包围着逼审,疲于应对。
“林禹。”西装革履的男人沉着张脸,身后还跟着位低眉垂眼的助理,他抬手拍了拍林禹的肩膀,手掌格外用力,仿佛一遍遍挥下的棒槌,敲击着林禹的肩骨,逼他曲背,“公司里的事你也不用太过忧心,还有大伯,是吧。”
林禹连丝虚假的奉承都做不出来,直接抬手挥开他的手臂,冷静地开口说道:“我爸临走前已经交代过我不少东西,公司也是我爸留下来的,我自然要忧心,而且我爸的车祸实在蹊跷,警方已经在调查了,据说查到了您和我爸发生了争执,是吗?”
“你、你……..”男人指着林禹,连说了几个“你”,脸色涨红着,又有些后泛上来的阴沉,最终冷哼了声,毫不客气道:“我能和你爸争执什么?尽管去查好了!”
林禹稍稍颔首,举止挑不出丝毫错处,“我会拜托警方调查地细致些的。”
男人黑着张脸,转身离开。
在他离开后,原本被他整挡住的方位也瞬间暴露出来。
林禹扫了眼,对面那位少年也正在被一群人围堵着,瞧那架势,应当是正在上演刁难人的情景,但少年始终没什么表情,不卑不亢的,完全置身事外。
林禹对这种戏码见得不少,也没什么兴趣,很快便收回了视线。但他刚扭头对以前跟在父亲身边的助理交代了两声工作上待确认的事项,便倏地听见远处传来道刺耳的响声——
是巴掌声。
林禹重新看过去,便见那个少年偏着张脸,精致的侧脸上突兀地多了道鲜红的巴掌印,如同洗刷不掉的屈辱烙印,格外刺眼。而他身上的衣裳仿佛也随着这被迫的偏身而堆缩起来,看着颇为怯懦。
少年如同被定格的雕塑,保持着这姿势数秒,才缓慢地将脸扭转回来。
这天是个难得的艳阳天,连续几天的阴雨多云,积压出的烈阳刺得人眼睛生疼,止不住地扩散出一圈晕影。
晕影之后,少年那双黑眸成了唯一聚焦点,里头是藏不住的冷意。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视线笔直地落到那扇了他一巴掌的男人身上。男人面上还略带着抹嘲讽,手指更是要戳到少年的额头上,毫不掩饰自己咄咄逼人之势,口口声声道:“楚松砚,医生说阿婆的病老早就出现了症状,你理应早就发现了,却不留在阿婆身边照顾,还要跑出去拍什么破戏,真当自己是未来巨星了?”
林禹向后退了半步,重新躲到助理撑着的伞下,视线就这么停留在那出闹剧上,静静地看着。
下一秒,他便看见少年脸上神情变都未变,仿佛只是听了声不打紧的狗吠,却倏地抬起手臂,毫不留情地扇了那男人一巴掌。
同样的方向,同样的力道。
男人被打得踉跄了下,险些摔坐到地上。而他周边的人或是抱着看好戏的神情,或是蹙眉别开了眼,一时之间,竟无一人主动伸手去搀扶。
林禹在心底默念了声他的名字。
楚松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