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瑱扎完最后一个穴位,目光不自觉落在那几处又开始渗血的伤口上。
他在床边彳亍不前,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询问:“姑娘,伤口又流血了,介意在下重新上药包扎一下吗?”
女子面无表情地望着屋顶,片刻后,安静地点了点头。
桑瑱取来热水与干净的毛巾,小心地解开了她的衣衫。
早上做这些事时,他毫无负担。那时在他眼中,这人不过是个奄奄一息的陌生人。
而如今,因为无意间窥见了她的过去,对她多了几分同情与怜悯,桑瑱反倒有些放不开了。
他努力抑制内心深处莫名的尴尬与羞涩,温声提醒道:“等下抹药膏时,可能会有些疼,姑娘若是觉得在下下手重了,不妨直言。”
女子沉默地望着屋顶,依旧没有回应。
桑瑱细致地将伤口周围的血渍清理干净,又重新上了止血药与金疮药。
整个过程中,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被塌上之人吸引,从头到尾,她未曾喊叫,亦未曾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若不是眼中偶尔流露出的痛苦神色,以及额头渗出的冷汗,桑瑱一定会再次认为,这人可能真的不怕疼。
他怜悯地望着她。
他想起自己幼时,明明很在意爹娘对桑桑的关注比对自己多,可又怕他们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于是只能强装大度,压抑心中不快。
他明白那种只能伪装强撑的无力感,他想这姑娘大概也同自己一样,独自忍痛忍习惯了,所以即使身受重伤,依然可以做到面色如常。
他轻叹一声,细心地帮对方系好衣服,又将药瓶、银针收回药箱,转头叮嘱道:“在下去熬些有助于伤口愈合的药来,姑娘先睡会儿,晚些再叫你。”
女子却似全然没有听见,双眼空洞,既不答复,也不曾有多余的动作。
对于她的无礼,桑瑱也不恼,迷魂香药性霸道,她到现在尚未完全清醒。
他点燃两盏油灯,举着其中一盏,缓步走进厨房。
等他煮完汤药回来,那人再次陷入了梦魇之中。
“阿爹阿娘,不要丢下我,我想回家,你们接我回家好不好?”
“我不想杀人……”
“血,好多血……”
桑瑱眸光微动,将药碗搁在桌上,走到床边。
女子哭得梨花带雨,素净的面容上泪痕密布。
他有些不忍,轻轻推了推:“姑娘,起来喝药了。”
对方却似全然听不见周围动静,依然沉浸在可怕的梦境中。
“对不起,我不想杀你们,对不起……”
“阿爹阿娘,求你们快带我走,我好怕……”
……
这哭声哀婉无助,在这样寂静幽暗的夜晚,听起来分外凄惨。
桑瑱默然立在床边,几乎再次确认了此人的身份。
听她在梦中还为那些杀死的人道歉,他想,这人心肠应当不算歹毒吧?
“姑娘,醒醒。”他又推了一把。
榻上之人依旧无动于衷。
“罢了。”
他放弃了让病人起来喝药的想法,转身准备去厨房给自己弄些吃的。
下一瞬,右手手腕忽然被什么东西紧紧抓住。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他一跳,他本能地想要挣脱。
那人却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不肯松手。
“你们为何要把女儿一个人丢在这炼狱受苦?为何不带我一起走?”
女子的手指纤长秀美,骨节匀称,然而手上的力道却让人疼痛不已。
桑瑱闷哼一声,见对方哭得可怜,也不忍责怪,只是上前一步,坐回了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