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
从十几岁之后,那些纠缠不休的幻象出现得越来越少,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在失控中自伤过。
何况过去那几次……有傅苒出现,她总会及时把他从那些光怪陆离的深渊边缘拉回来。
但如今,他宁愿坠入到另一种幻象当中去。
*
宣光殿里弥漫着博山炉中残留的冷香,丝丝缕缕,缠绕着物是人非的哀凉。
苏琼月跪坐在榻边,一件件地整理着太后姑母的遗物,她的动作很轻,拂过那些熟悉的锦缎钗环,泪水便悄无声息地滚落下来,砸在木匣上,留下几个深色的圆点。
为姑母守完灵后,萧徵已经告知了她将要去往建康的事。这是她未曾想到的,应当也是太后未曾想到的,她不是嫁到建兴长公主府上,而是遥远的另一个京城。
但她心中有种久违的哀伤,源自于在宫中偶然碰面的时候,谢青行片刻的驻足。
他仿佛欲说还休,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说:“苏娘子,节哀。”
她如今已经是萧徵的夫人,但谢青行依然称呼她苏娘子。
其实那场宫变后,这不是苏琼月第一次在宫闱中遇到他,那个身影有时经过她会显得犹豫,似乎有什么未尽的话语,却无法言之于口,只能长久徘徊。
苏琼月的眼眶再次泛红,酸涩难当,却不再像往常那样轻易地掉下眼泪。这些日子里,她已经哭得太多,几乎没法再流出更多泪水了。
“太晚了。”
她喃喃自语,身边空无一人,没有倾听者,只有她在越来越坚定地用一遍遍的重复来说服自己。
“……太晚了,阿行。”
指尖在遗物中触到一件冰凉的事物,是姑母为她备下的新婚贺礼之一,一支镶满了明珠和翡翠的金步摇。
苏琼月紧紧握住那支步摇,尾端硌着掌心,带来轻微的疼痛感,却奇异地让她纷乱的心绪慢慢沉淀,逐渐变得决然起来。
姑母永远是为她着想的,世上她最信赖的人。
和萧徵的婚事,是姑母为她做的最后一个决定。
从今往后,无论前路如何,她都会沿着姑母为她指引的方向走下去。
进门收拾杂物的女官见她神色怔忡,以为是新嫁娘的忐忑不安,于是出声劝解道:
“娘子切莫忧心,梁王世子一表人才,建兴长公主也是出了名的慈和宽厚,这番亲上加亲,必然会善待娘子。只要与夫婿琴瑟相调,便是嫁人后日子也不难过的,何况……”
女官看着苏琼月绝美的侧脸,语气带着一股由衷的赞叹,“娘子这样的美貌,哪家儿郎会不喜欢呢。”
苏琼月唇角牵起一丝淡淡的苦笑,没有说什么。目光掠过殿门,看到一角裙裾翩然走入,她抬起微红的眼,轻声道:“苒苒,你回来了。”
傅苒也听到了女官刚才说的话,但她没有解释,只是走到榻边,安慰似地拍了拍苏琼月的后背。
她知道女主担忧的不是这些。
苏琼月一生中所得,往往都是因为美貌,可她真正求不得的,是一个不因为美貌而爱她的人。
等女官躬身退去之后,苏琼月拉着傅苒在自己身侧的锦垫坐下:“想必你已经从昭姨那里知晓了,与南朝的交换事宜定了下来,世子不日就要启程南归,到那时候,我也会和他一起离开。”
她眼底浮动着薄雾般的水光,充满了告别的伤感:“此去万里,相见无期,像这样和你相处的时候,过一天就少一天了。”
“呃,这个其实也不完全……”傅苒欲言又止。
但苏琼月沉浸在浓稠的离情别绪里,没有注意到这点异样。倾诉着,她不由得感慨起来:“你见证了我的新婚,我却见不到你的了,苒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