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只有她身后的旌旗猎猎作响立在城下,一个“伐”字生生逼出了血气,剩下的一切都是死寂的。

皇将兴许听说过她不杀平民,尤其不杀为人父母的平民,于是从皇城中列起了一堵人命垒成的墙。

一人在墙头对人笑着说女将就是心慈手软,下一瞬就被疾驰的箭矢叼走了半边脑袋的血肉。

混着灰白浆液的半块眼珠掉落在地,连声响都没听见。

起义军头领阿凤收了长弓,跨着的那匹马率先踏入皇城,一身铠甲雪亮,似给谁披麻戴孝。

也许昏君直至死前都不敢相信,他是让一个体重和年岁不足他满肚肥肠一半的女人推下的皇位。

阿凤那年才过二十三,年轻得吓人。

他死不瞑目的眼白对上女人凛冽的眼,颤着那只肥手,只骂出了一句“乱臣贼子”。

下一瞬就是卷了刃的长刀袭向他的颈项,今后再也没有知觉。

一夜血雨打碧桐,皇城从此无春风。

阿凤这一生还没点过胭脂,头一次有了红唇,有了眉心红均是血染的。

她的白甲泡成了墨色,随意一甩就是星星点点的血迹,却笑得潇洒又恣意。

“送陛下和贵妃娘娘登仙!”

将士们的长刀齐齐刺入地面,声音震得皇城地砖都颤动。

“送陛下和贵妃娘娘登仙!”

丧钟敲了一夜,送走君王,又送走一众宫妃,宫道上的血被一场大雨扫尽,又是清白的一条路。

只是缝隙间至今仍残留着猩红的污垢。

那场雨后,城中难得架起了虚无的虹桥,信奉天灵的人赶在这日齐齐烧起了纸钱,说是地底下的百姓在庆贺新帝登基。

满肩的怨鬼想将她按进血泊,死去的人却想把她往人间推去

坦诚来说,即使我所在的国、我的身份天然就是她的对立面,我心中也是钦佩这个给自己起名傲天的女人的。

凤娘跟我透露身份前,还曾站在旁观视角嘲讽:“皇帝那时候大字不识几个才取了这么个傻了吧唧的名字,只想着威猛霸气,现在指不定怎么后悔呢。”

后悔也晚了,这名字早已传遍天下,多少人暗地奚落着柴火妞上不了台面,当着面还是得匍匐着身体呼一声“陛下英明”。

我是个卧底,生在别国,生下来就是她的敌人。

可我也说:“陛下英明。”

第六章

“岚公子,你没事吧,要不要送你去太医院?”

腹中的茶水灼烧着我仅剩不多的神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林筱乐在叫我。

他眼里流露出关切,我不知道这是真是假,只能拍拍他的手以表否决。

我在宫中暗自寻访良久,原本的目标都还没见个影,他就发布了个史诗级难度任务,没给我吓得当场出宫都算我职业素养良好。

“我没大碍,乐公子请回。”

主要是我们这个身份不太适合去太医院。

万一被诊出脾肾虚浮,从此偌大个后宫该如何立足?

这事关男人的尊严问题,尤其是我这样正当盛宠的美男子。

时至暮色将倾,被宫墙层层围起的四方天里已经烧起了金灿灿的昏黄。男女侍者悄然穿行在各宫之间,衣带飘飘,游魂似的举着杯盘不发出半点声响。

林筱乐四处打量了一圈,似乎也觉察出了这不是个好说话的地方,绷起天真热情的小脸拽起我的手:“跟我来,我找人救你。”

我犹疑不决:“乐公子有熟识的太医?”

林筱乐坦然摇头:“没有,但我认识一个会治病的公子,至于能不能治好就看你的命了。”

我顿时眼含热泪,感动得无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