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三巡之后,陈师傅黝黑的脸上已经浮出明显的红,拍着陆锋的肩膀断断续续说着下岗之后的经历。
小半年了,这是他头一次喝醉。
每天挤在社区的再就业服务点,或者直接在天桥上立一块纸板,运气好能赚到一天的饭钱,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空手而归,他甚至见过一起下岗的工友去卖血。
其实求职的艰辛尚不能击垮工人阶级,更可怕的是信仰的崩塌和对未来的恐惧,迷茫和绝望几乎要打断他们的脊梁,能像陈师傅这样坚持自力更生的已是不易,还有很多人沉迷酒精和赌博,无数个家庭就这么破碎。
“我在厂子里干了将近三十年,三十年啊,我这辈子最好的三十年,换来那么点工龄买断费,买断,你听听这个词,都把我买断了……”
那还是厂长在倒闭之前,勉强才挤出来的一笔钱,陈师傅不怨厂里的领导,只是觉得好笑,自嘲似的又提了一杯。
“陈叔,你就听我的,跟陈聪一起来我店里接着干,你还不到五十,在哪个厂子里都该是技术骨干。”
陈师傅没接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这么多年我兢兢业业,从来没出过一次差错,我怎么就下岗了呢,我们做了那么多,厂子怎么就倒闭了呢……”
“陈叔,这不是你的错。”
“那到底谁错了呢?”
陈师傅红着眼眶,说不出什么抒情的语句,只能在重复的感叹中,表达着自己的困惑。
他实在想不明白,天为什么变得这么快。
陈聪听得难受,又不知道怎么劝,只能往他爸碗里夹菜,至少别光顾着喝酒。
就连江乐阳这个旁观者,看见这样的场景,心里都不免触动。她知道下岗潮对这些工人有多大的影响,现在尚未进入九十年代就已经如此,不知道过几年又会有多么艰难。
饭菜吃得差不多,到最后就只剩下陈师傅在喝酒,在毫无逻辑的诉苦中,试图迈过心里的那道坎,陆锋不时陪上几杯,他没怎么喝醉,只是心里憋得慌。
最后是江乐阳看天色太晚,怕喝多了走夜路不安全,家里也没有房间可以留宿,委婉地问陈聪家住在哪里,陈聪才起身说该回家了。
陆锋不仅没收他带过来的酒,还从柜子里找了两条烟,让陈聪一起带回去。
“我平时不抽烟,放家里也没用,你爸就喜欢抽这个,给他拿回去吧。”
“不行,我不能收。”
陈聪一侧肩膀架着不省人事的父亲,另一手还要推开陆锋递过来的烟酒,他们是上门来求人办事的,哪有连吃带拿的道理?
他要是真收了,明天他爸醒过来得打他一顿。
“小陈,你叫我一声大哥,以后还要跟着我干活,这些东西你就安心收着,等明天陈叔清醒了你再劝劝他,让他跟你一起来上班,他不会再拒绝的。”
“真的不行,我爸肯定不会收的,大哥你别为难我了。”
陆锋往前迈了半步,拐杖也跟着往前挪,想用动作提前他,自己还是个残疾人,晚风中这样僵持下去,为难的是自己。
“大晚上的,咱们两个大男人,不要在这里拖泥带水了,陈叔醉成这样,赶紧回家吧。”
陈聪实在没办法,只好把烟酒都接过来挂在胳膊上,扶着父亲诚恳地向陆锋鞠了个躬:“大哥你放心,我明天肯定劝我爸,以后我们跟着你好好干。”
送走他们父子俩,陆锋才回厨房帮江乐阳收拾剩菜,他的表情有些凝重,全程都没开口说话,连洗碗的时候都在走神,手里拿着帕子,眼睛却不知道在看哪里,洗干净的碗又拿起来洗了第二遍。
“头晕不晕?要不你先去洗澡吧,一会儿我陪你说说话。”
江乐阳不知道他是酒劲上头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