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咎偶尔给他看家中寄来的信,北魏王书法不行,像鸡脚乱踩,然画作传神,三两笔便勾画出苍山雪影,劲风长袭。

平溪江南地,京城温柔乡,北边的风无法越过山脉,漫天大雪也统统堆在苍茫山以外。

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画中的雪,想必会比现在落笔的声音要恢弘。

闻人咎总说会带他回家。

他觉得不可能,从没应过,可难免开始期待。

“兰奴。”

“……臣在。”

远眺的美梦被唤醒,他仍是为奴十多年的罪臣,仰仗眼前人粘腻不适的宠爱,看似体面至今。

其实连平溪的印象,也不剩几分了。

新帝左致知并未抬头,对他自保尊严的自称也从未刻意纠正,放任一个罪奴自称为臣子。

他看上的,不正是这几分倔强的趣味,于是轻笑一声,随手点了点身边的位子、“你来为朕研墨。”

那笑意中明晃晃的宠溺要显出实物,宫人们察觉出不寻常,诚惶诚恐将头埋地更低,唯恐圣上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他们这双眼还能不能保住。

高兰在掌心被掐出血前松开手,握着墨条的指节力透皮肉,研墨的动作不疾不徐,无人知他内心如何翻涌。

翻阅奏折的声音顿了一顿,左致知饶有兴致看着手中这一份,忽然问道:

“兰奴猜猜,这一封写的什么。”

“陛下,内官不可议政。”

墨条沙沙声继续,他语气平淡。

左致知并未在询问他的意见,摊开落了朱色墨迹的折子,字迹不可阻挡闯入高兰视野。

“百官联名,逼朕立后。”

被如此威胁,他兴致却不错,随手扔了奏折道:

“他们说你魅惑尊主,兰奴,可想当皇后给他们看看?”

声音平静地仿佛再正常不过,却在高兰耳边炸开一道惊雷。

他极力隐藏着身体的僵硬,仍然觉得自己在对方眼中无所遁形,一切挣扎不过是掉入罗网的猎物。

一个人久居高位,喜怒无常,多年的自保本能,让他轻易分辨对方是否在试探的边缘。

“那臣要多谢陛下垂怜了。”

书房静得人心慌,高兰一如既往地音色平淡:“前朝崇帝杀臣子而夺其妻,诞下哀宗禅让左氏,有了大启浩浩江山;南阳王苟合姨母,荒淫无度二世而忘;先帝在太上皇病榻前苟合太妃……艳色桃闻多是一番佳话,正好您娶了我,也算效仿前人,尊崇古训了。”

末了,他轻笑一声:“陛下一片孝心,如此正好给茶楼饭馆多添几本谈资,省的民间无趣,整日编排先帝。”

一连串离谱的前人,要么亡国要么短命,将皇帝恶心地透透的。

但他今日显然不甚清醒,纵使处于被激怒的边缘,却并未像往常那样冷脸赶人,反而抬手捏着他的下巴,继续用独断的语气道:

“平溪被天下文人视之圣地,高氏世代大儒,虽说犯了错,可到底过去多年,我娶你不算出格。”

手下的肌肤触感细腻,他掌心收紧,强硬捏着下巴将高兰拉近。

他指腹按紧高兰口中凌虐,挂了一层口水后在他脸上反复游走,如同冰冷的蛇在脸上爬,却越收越紧,阴冷又窒息。

“朕早就想知道,你下面的女人物件,能不能生出皇嗣?”

啪嗒一声,宫人吓得一抖,接触到皇帝凶戾的眼神后连滚带爬逃出大殿。

“怎么办,你的秘密被他听到了。”

皇帝轻描淡写,询问高兰的意见:“杀了?”

却不等他那水色唇瓣有所回应,便脸色一冷,召出侍卫下了杀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