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琥珀肉他自然也是吃过的,从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汤锅里盛出来,酱色油亮,炖得极酥烂,第一次吃时,他很没出息地配着肉扒拉了三碗米饭。
眼下闻着这股肉香,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对崔时钰说“娘子我去庖厨了”,又轻轻摸了摸小鸡崽的脑袋,低声道:“好好吃,我晚些再来看你们。”
昨日打烊前新得了张务本坊的送食单,现下便要去送。
崔时钰点点头:“你去吧。”
话音刚落,就看见李竹快步到井边打水洗手。
崔时钰看着少年弯着腰的背影,想起这几日食客们的夸赞,说这新来的小郎君腿脚勤快,送食既快又好,从不洒漏,就连隔壁最难伺候的张六娘都罕见地夸了他几句。
她笑笑,扬声对李竹道:“前几日刚下过雨,泥都跑了出来,地上滑,走路记得当心些。”
李竹在晨光里回头,用力点了点头:“娘子放心,我心里有数。”说着便擦干净手跑去了庖厨。
食盒已经备好,李竹稳稳地将炖肉从锅里舀出放进食盒,盖上盖子,扣好锁扣,又按崔时钰的要求垫了块防烫保温的布巾,这才拎起提梁。
不算沉的食盒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肉香飘出老远。
便在此时,阿锦和阿宁也都陆续起了床。
两个小姑娘虽还迷糊着,却也没忘了李竹,洗漱完便站在门口送他。
阿宁两只小手同时挥动:“小竹兄慢走,路上要当心!”
几日下来,她已经很喜欢这位小竹兄,性子温柔善良不说,干起活来也伶俐利索,还会养小鸡崽……
真是太了不起啦!
而阿锦,对于能帮崔时钰忙的人都是很有好感的,也站在原地朝李竹挥了挥手。
李竹笑着举起一只手朝她们扬了扬,转身提着食盒出了食肆。
晨光渐亮,街上行人多了起来。
李竹熟练地避开挑担的货郎、吆喝的行商、华贵的马车,拐过几个弯便到了务本坊,见几个衣着光鲜的奴仆蹲在墙根下啃胡饼,有几个还坐在门房处说笑,想来是大户人家派来伺候自家在国子监修学的郎君的小厮。
李竹不是一回遇见这些人。
从前他总忍不住多看两眼那些人身上的细麻衣裳,然后在心里偷偷羡慕,然而现在,他脚步未停,只是把食盒换到另一只手拎着,继续往前走。
他没有兄弟姊妹,爹娘的面目也早已模糊在辗转的卖身契里,从记事起便如一根野草般活着,几乎没有体会过什么亲情滋味。
他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直到那日在集市上被崔时钰买回了家。
从此一切不同。
如今他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喂鸡,可以光明正大给它们调配饲料,晨起时总能听见崔时钰在灶间哼着的小曲,还有阿锦阿宁的欢笑打闹,送完食回来,案几上永远留着热腾腾的朝食。
这些细碎温热的瞬间就像春日雨滴,一点一点渗进他龟裂的心缝里,他很珍惜。
也许,他见到崔娘子的第一面就把她当作了自己的阿姊。
李竹抿了抿嘴,越发想快些送完这盒肉,回去和阿锦阿宁看看那几只小鸡崽有没有打架,再帮崔娘子多刷几个碗。
他快步走向目*的地,轻轻拍门。
须臾,一个穿着青绿衣袍的圆脸小郎君给他开了门,似乎刚刚睡醒,脸上仍带着惺忪困意,看见对面的食盒才清醒过来。
差点忘了,二郎要了琥珀肉!
“小郎君安好。”
像往常任何一次送食一样,李竹唇角抿出一道笑容,不卑不亢将手中的热食盒双手递了过去。
“你的送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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