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护士来查房, 越见他睡越不让他睡。
眼前明明暗暗, 耳边又很吵, 第四次被弄醒时他赌气般把被子拉到头顶,又因为在医院,没有可以发作的正当理由。
住院熟练工的基本素质:不迁怒医护人员。
但是可以迁怒突然改善的睡眠质量:怪前夜未眠, 怪据说没有镇定效果的点滴药水, 又或者怪可能还没晕车严重的轻微脑震荡。
恼了没一会儿居然又睡过去。
张渊观察到被子底下重归安静,才慢慢顺着方向把被子往下拽, 确保季苇一口鼻都露在外面。见对方在睡梦中皱皱眉头, 又把手掌搭在他眼睛上遮光。
张渊一手扣在季苇一脸上,一手暖着输液管, 整个人被拉扯成一个很别扭的姿势, 上半身侧倾着。
陈之禾这个角色几乎不怎么说话,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肢体动作。他摸爬滚打了一个白天, 身体素质再好, 这么扭着也难免觉得腰酸背痛。
留观室都拉着帘子,隔壁陪床的男人打呼噜声音震天。张渊就算听不清, 也不堪其扰。
短暂地放开捂着输液管的手,把助听器摘下来藏进口袋里。
陷入睡眠中的季苇一也跟着动了动,睫毛若有似无擦过他掌心,张渊手心里就渗出细汗。
热意蒸腾,季苇一翻了个身,却不慎碰到脑后的伤处,痛得整个人缩了一下。
张渊抬起手要去扶住他,睡梦中的人却从被子里挣扎出来,凭空向身边一揽。
好像疼痛中寻找什么倚偎。
他把他的手揽在了怀里。
张渊笔直地坐着,腰背紧绷。这下距离倒是缩短,不必他费力去够。
可被揽住的胳膊却僵直着好像无法活动,肌肉紧张造成的麻木让分不清究竟是冷还是热。
季苇一拉着他的手握在怀里,倒不是多么大不了的事。自从他们相识,各种机缘巧合之下,他俩抱也抱了,没共枕却也同床。
他平日里的身体接触,刚开始多半是无意之间的举动,到了后来也难免多了点试探的意思。
季苇一不躲不抗拒的时候,他当然感到窃喜。
可这种梦中的亲昵却不一样,像是从何处偷来了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又默不作声地自欺欺人。
季苇一把他当成是谁呢?
或者说,他真正期待的那个可以依靠的人,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
张渊低下头去,看到留观室的地面上细而浅的纹理,不知道是瓷砖本身自带的花纹,还是经年日久来冷热交替龟裂开的划痕裂纹。
睡梦中的人将脸在枕头上蹭了蹭,低低咕哝了一声。
倘若张渊刚刚没摘掉助听器,可能此时就听得见——
“张渊、张渊。”
*
季苇一昏昏沉沉里记不得自己抱住了什么又说了什么,热源离开身体时,却准时睁开了眼睛。
张渊正小心翼翼将手抽出来,季苇一搂他不紧,许久不曾挪动的胳膊血液循环不畅,动起来很笨拙。
东白既白,亮了一整夜的灯终于熄灭,屋里反而比一个小时以前更暗些。
季苇一睁开眼睛的动作很小,隔着昏暗,张渊在离开前最后俯身查看他的情况,才发觉对方已经醒了。
“头还疼吗?”张渊问。
季苇一没有回答,休息过一夜,最初的锐痛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随着血脉搏动,一跳一跳的钝痛。
“你要走了。”他用陈述的语气问道。
张渊垂下眼睛:“我要走了,”他顿了一下,“对不起。”
季苇一轻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言下之意是你本来也该回去该干嘛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