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舷望着那雪人被一点一点堆起来,听着他们的声音在大雪里被席卷走。
“谁家的孩子,真淘。”
陈桑嘉站在他身后,颇不赞同地望着那两人,“这么大的雪还这样玩,明天会发烧感冒的。”
陈舷喉结滚动好几下,才终于“嗯”了一声:“会生病的。”
夜深了,外面的雪更大了,两个孩子的家长找了出来,把他们拽了回去。陈舷望着他们被一边骂一边拽回去,又想起方谕来。他突然很想回去,回去十五岁的那个夜里,再去拉着方谕也这么闹一次,等爹妈回来就拉着他躲进风雪里,再也不被找到。
可他已经没有这样的身体。
时间不早了,陈桑嘉把他推回了病房去,洗漱之后,睡下了。
陈舷睡不着,看着外面的雪夜发呆。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撕扯他的身体,他想起方谕,也想起书院,他想起大桥下汹涌的河水,也想起陈桑嘉扑在他身上掉的眼泪。
他想解脱,又怕会被“分给其他人”的噩梦。
他躺在床上,沉默了半个夜晚,始终睡不着。陈桑嘉在他身边平稳地呼吸着,发出轻微的鼾声。陈舷在黑暗里看了看她,习惯黑暗的眼睛看清了她消瘦的身形。
她为他操了太多心。
陈舷在床上翻了个身,扒着床边窸窸窣窣了一阵,小心翼翼地翻下了床。
他两腿没力气,一翻下去就扑通跪到了地上。
他吃痛地皱皱眉。
幸好陈桑嘉没醒,她最近几天都没睡好,今晚睡得很死。
陈舷拿起柜上的手机,一点点爬着挪动着,爬到了墙边。他掀开窗帘,爬进窗帘里面,扒着窗框,艰难地爬了起来。
贴着地爬了这么一段,陈舷胃里又开始绞痛。他流了几滴冷汗,痛得五官皱起,咬着牙硬挺着。
窗户冰凉,外头飘雪,陈舷喘了几口粗气。呼啦一声响,他拉开了窗户——只拉开了一截。
陈舷往旁一看,看见窗户上居然被人扣上了死扣。
他想起陈白元白天里往窗边走的那一下。
我靠,居然可以扣上铁扣。
陈舷跳楼的计划泡汤了,他心烦意乱地皱起眉,颓废地正要松手离开,无意间一低头,忽然看见地上的一片空草地里,有一个长得歪歪斜斜的雪人。
陈舷身形一顿。
那雪人嘴歪眼斜,看起来很滑稽,身形都歪歪扭扭。陈舷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是他几个小时前下去看夜雪时,楼外那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堆的。
陈舷沉默很久。
从打开的小缝里吹进来的风冰凉地吹着他的脸,冷得他血发凉。他松开身子,往下滑落一段,扒着窗台,脑袋贴着下面的冰凉玻璃,凝望许久雪人。
陈舷拿起手机,鬼使神差地解开锁。手机亮度很高,他忘记调了,亮起的一瞬间差点把眼睛晃瞎。陈舷被光刺得眯眯眼,却没调低亮度,直接点进微信里,拨出一个语音。
过了小半分钟,通话才被接起。
对面的人声音有些困倦,又诚惶诚恐:“哥?”
听到他的声音,陈舷还是沉默了半晌。
“睡了吗。”他问。
“没有,没有。”
应该是真的,他如果在睡,声音不是这样。
这声音,是困得不行还死撑着没睡。
陈舷盯着楼下的雪人,没有追问他怎么熬夜,只是又问:“你要回意大利了?”
“啊,”方谕讪讪,“准备回了。”
“嗯,”陈舷应了声,“是耽误很长时间了。”
“没有耽误,”方谕忙说,“你不会耽误我。”
陈舷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