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别的贵家公子,为了一个女子说出山盟海誓,要死要活,长辈的必然会认定不过是一时昏了头。可裴无忌既说了这样的话,以他那样的性子,恐是很难改变了。
裴后善于言辞摆布,可此刻仿佛也有些拿捏不定。
她纤纤十指捧起了瓷盏,细品了一口茶水。
按理说裴无忌这样心思很不应当。身为裴家少君,裴无忌得了裴家最好的资源,以后亦要靠他撑住裴家的花团锦绣。所谓婚事,自是要权衡利弊,用以联姻。
可现在裴无忌全当是他自己的事。
裴后当然也有很多话可以说。
然而她目光触及裴无忌年轻且具有锐气的俊美脸庞时,心里奇异的软了软。
裴兰君极少有这种心软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心软的感觉了,她甚至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心软了。
可极难得,偏生这个时候,她偏偏心软了。
心软时,她想要给这个年轻人一点儿快乐,想要满足一下他的愿望,成全他的心意。
于是她似轻轻叹了口气:“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管不过来。”
她又说道:“而今旁人皆以为我因长孙昭的事恼了你,不过不打紧,也可趁这样流言蜚语,看看谁是人谁是鬼。而今借着这样事,你还可替我查些事。”
裴无忌领了命,称了是。
待裴无忌离去,侧厅出来一人,正是裴重。
刚才儿子在这儿回话,裴重也不出来说两句,似是刻意避之。
而今裴无忌离去时候,裴重方才现身,他略皱眉,忽忍不住说道:“娘娘,有些事,难道真不打算说一说?”
裴后倒是神色自若,只说道:“也没什么可说的。”
她说道:“无忌这孩子倒是越发沉着稳重了,为人也十分妥帖,他也不会问我,更不会好奇我那孩子既不是昭儿,又究竟是谁,送去了何处?”
裴皇后:“说到底,有些事情只有成为秘密,没什么人知晓,方才是最妥帖不过。你我皆知晓,我那个真正的孩子,养得很好,他心肠好,又懂得爱惜人,其实骨子里颇为正直。看到他那样,我也很欢喜。”
裴后已屏退旁人,是单单跟自己兄长说话。
此时此地,原不会有人听见。
可哪怕这时,她说到一些隐秘之事,还是禁不住压低嗓音,甚至亦未透出真情。
裴兰君自来便是这样的性子,这般的小心谨慎,滴水不漏。
她并未承认什么。
哪怕私底下言语,裴兰君也不会说。这些年来,她与兄长一道谋过许多事,可从未提及那桩旧事。
于是有时裴重恍惚间,仿佛也忘却当年事,以为裴无忌真是自己嫡长子。
裴家这一任家主裴重头婚娶的魏氏。魏葭不但出身名门,且与裴重青梅竹马。裴重性子硬,魏葭性子便柔。妻子活泼可爱,又兼新婚燕尔,夫妻感情自是极好。
裴重在外一副冷冰冰样子,可到底年轻,在新婚妻子面前,也总会露出几分笑意。魏葭笑吟吟拉着他衣袖恳求时,无论什么事,裴重无不应允。
可惜魏葭身子骨弱,就好似小说话本里那样,白月光总归死得早。一开始好几年没怀上,后来她生裴无忌时又伤了身子,当时险些生下死胎。再之后这一胎虽保住了,可到底母体有损。
人说女人生孩子是过生死关,魏葭便没过这一关。
但其实一开始,那孩子便未留住。
魏葭产道窄,力气又弱,孩子在亲妈肚子里憋太久,裴重又不允产婆剪开魏葭身子来个舍大保小。
故胎儿生出来时已是一身青紫,不能呼吸。
魏葭拼命生下来的是个死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