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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又抬手示意白衣少年看向他自己。

“但无辰则不同。如果今日同我道别的是无辰……”她说,“我应该会有点难过罢。”

青衫少女想了想,“不,应该不是「一点」,而是这么多难过。”

她抬手展臂,比划出一块半身高的区域。

“也许我今年就不会再去人间,也不会去梅树下挖出那坛桃花酒了。我会避开会让我想到你的事。”

“你瞧,这就与陌路人很是不同。”褚眠冬说,“告别时的难易取决于与此人关系的深浅,起码于我而言是如此。”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燕无辰必须承认,他为褚眠冬话语间坦荡的「他于她而言关系深厚」之意而倍觉欢欣。

白衣少年并未刻意压下自觉扬起的唇角,也未曾有意遮掩耳尖微微烧灼的热意。他只双眸晶亮地笑望着她,面上的神情是一种「向往星空的孩子走在路上时偶遇流星雨」般的欣悦。

褚眠冬为少年明亮的眸光晃神一瞬,原本流畅的思绪打了个盹。她眨了眨眼,停顿片刻之后,方找回了想说的话语。

“其实就我自己而言,我很少同谁发展过于亲厚的联系。”她道,“不仅因为如无辰你所言「由靠近故生忧惧」,也不止因为「关系深则离别难」,更因为一段足够深入且亲厚的关系,注定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和时间。”

“而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比起将有限的精力均等地分散给许多人,我更倾向于将本就为数不多的精力集中交予特定的某几个人……我的朋友不需要遍布三界。”

褚眠冬认真道:“知己挚友,一生得二三足矣。”

“无辰,我很高兴你也是其中之一。”

闻言,白衣少年低眸笑起,耳畔烧灼的热意散去,沉淀作心尖的一抹微甜。

他说:“我亦如此。”

他选择了她,她亦选择了他。

这世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

再回到人间,褚眠冬与燕无辰一同挖出春时一起埋于院中梅树下的桃花酒,又一道挑选泥料、车胚烧制,亲手做出一只形制精巧的红泥小炉。

两人一同赏过山间渐次红遍的枫林,看过京城里新建起的市学学舍,一起品过城中万两黄金一台的宴席,也一道潜入过秋猎围场,打了山鸡烹一份不费分文的荷叶鸡——褚眠冬和燕无辰一致认为后者的鲜香远甚于前者。

时序流转,一切似乎都自然而然。

但褚眠冬却对这份自然而然心生疑虑。

是夜,青衫少女点起灯火,斜倚案侧,凝眉细思。

大多数时候,她都对那些被冠以「理所应当」和「自然而然」之名的事物保持着质疑与警惕。

一句简单的「本应如此,不必想太多」和「顺其自然便好」背后,可能潜藏着太多事实上并不合理、甚至堪称荒谬的逻辑谬误和无理偏见。譬如「女子到了一定年岁就应当自然而然地开始考虑把自己嫁出去」,又如「未在理应功成名就时便功成名就的人生毫无价值」。

而现在,褚眠冬发现,在与燕无辰有关的事情上,她似乎开始习惯于「顺其自然」了。

这样的变化让褚眠冬心生疑虑——她不清楚,这究竟是刀锋变钝的开端,还是步入一个全新领域、摸索新路径时所必经的迷茫阶段。

如果是前者,她应当如何改善?从这段「逐渐走向她未曾抵达过的更深之处」的关系中脱身而出吗?

倘若是后者,又如何证明,这所谓的「必经的迷茫阶段」,并非另一个用以蒙蔽理智的陷阱?

“你很困惑。”

沉寂良久、近乎毫无存在感的白玉尾戒中传来了声音,寄宿于其中属于代理天道司洺的一缕分神久违地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