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起来吧,我让你们梳妆就是了。”
两个宫女起身一左一右搀扶起漪容走到侧殿,给她重新梳理发髻。
她看着镜中苍白如鬼的一张脸,问:“是陛下走时吩咐了你们?”
握着她一束青丝的宫女抿唇笑道:“陛下没有吩咐。但您是内廷之人,若是让人瞧见了仪容不当的模样,那就是奴婢们天大的过错了。”
漪容霍然冷笑道:“好!”
两个宫女见她怒容满面,实在琢磨不出她是何身份,但不像是正经册封过的嫔御,福了福身当做请罪,不再开口,利落地梳好发髻,比手示意她跟着她们出来。
金乌当空,漪容走在晴朗日光下,心中郁结难解。等走到了谯国公府马车旁,她往日里熟稔的两个婆子都低垂着脑袋,抬起头打量时被她的目光一惊,态度敬畏无比,竟然跪下恭送她上马车。
护卫和车夫也紧随其后跪下。
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漪容瞥了眼马车旁跪了一地的人,呵呵两声,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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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冶自幼在皇帝的军帐下,见他大步走出来,虽然眉头八风不动,但一看就是大怒,匆匆跟在身后。
皇帝扬鞭催马,疾驰而去,惊起一地滚滚烟尘。
回城官道上偶尔有人路过,他今日特意吩咐了不用清道,冷静下来后放慢了骑马的速度。
装的。
她在行宫里谄媚讨好的笑容,给崔澄讨要官职的话,都是装的。她说话时眼睫一颤一颤,眼神飘忽,非常明显,他当时怎的就没看出来?
皇帝低笑一声,她这点狡黠的小机灵,着实可爱。
他竟然被她的小手段骗了,皇帝摇摇头,朗声大笑。
身后的程冶目瞪口呆,他是胡汉混血,琥珀色的眼睛在日光照耀下,如凝结的蜜。他没见过自己亲爹,三岁死了娘,乞讨打杂长大,偶然的机会入了彼时还是瀚海大都护的皇帝的眼,渐渐提拔他做了帐下都督之一,每每命他做先锋。
他今年才十五岁,跟随皇帝已有七八年,第一次见他出声大笑。他用手肘戳了戳范英,低声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范英是皇帝原来的副将,同样低声道:“不知。”
“那女人是谁啊?”程冶继续小声问道。
范英沉下脸,告诫道:“别管,别问。”
皇帝在前头没注意到下属的话,回到宫城时正是夕阳斜斜下坠粉紫霞光漫天的时候。他心情颇好地沐浴更衣,用了晚膳,整座紫宸殿都点起明亮烛火。
他移驾到东堂,聚精会神地读户部呈上的一封厚厚的奏疏,看完命人将宰相和户部尚书都立即传来。
两个老臣在殿门相遇,略微等候片刻就被内监迎了进去。二人习惯不了皇帝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和皇帝强硬的作风相比,他不会轻易责罚申饬,但一站在他面前,总觉得心里没底。
皇帝命内监给两个老臣都上了热茶,敲了敲御案:“谁拟的折子?”
户部尚书当即回禀,见皇帝微微颔首,心里松了口气,恭恭敬敬地虚坐在椅上,神思一刻都不敢懈怠。
君臣三人商议了一个时辰的正事,正要告退时,宰相张嘉衡提醒道:“陛下,依着惯例,下月应该东幸翠微行宫,不知您是否要按着旧例?”
皇帝淡淡道:“去。”
张嘉衡欲言又止,原本想再提提皇帝应该早日娶妻立后的事,适才一番商议正好说了国库里有银钱,至少皇帝立后大典的银钱绝对充裕,但觑觑皇帝年轻的脸,又闭上了嘴。
这位陛下不是能让人置喙私事的君主。
二臣郑重稽首告退。
皇帝敲敲手指,问道:“她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