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虚空里宴清绝垂眸不语,双手握成拳。
王母的幻想注视她,双眼如深不见底的古井,无波。她问:“做不到吗?”
宴清绝咬紧下唇,呼吸却逐渐急促起来,是虚空幻境里的威压渐显。
却还是——
沉默。
“唉……”
于是虚无缥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娘娘道,“剑域之人,似总是这般固执。既然不愿听话,便在这里好好想一想吧。”
话音未落,周遭迷雾已如水墨般晕开。王母娘娘的幻影业已消失不见,宴清绝面前迷雾重重,猛然伸手,想要穿透,却只是徒劳。
宴清绝长剑强攻,破境却非她所擅长。
她于是立即意识到王母当是在外布下了什么阵法,或是派出诸如天兵天将,欲捉拿宴如是,才造出这个迷雾幻境,将她困住。
宴清绝垂下手,一柄无形的长剑出现在她手中。
抬手时剑光骤起,她身形如电,剑气纵横,疯狂地劈砍着周围的迷雾。剑风呼啸,灵力澎湃,每一招都使尽全力。
然而迷雾如潮水般汹涌。
宴清绝砍散一片,便有更多涌来。
她却不气馁,在永无止境的迷雾中越战越勇,绝没有停下手中的剑,因为她知道这是唯一破出幻境的办法。
即便看似徒劳。即便百次,千次,千百万次。
即便百次,千次,千百万次——她一定会赶到她的身边。
*
后山的青龙陷入沉睡了。
宴如是怀抱青龙,手搭在龙鳞上,发觉她呼吸平稳,仿佛只是睡着了。熙攘的学子中,宴清嘉也注意到这里,她让宴如是不必担忧,这百年来青龙在后山,总是这样莫名沉睡,似普通修士的闭关,一睡十年百年——不然,这样毫无尽头的等待实在太难熬过。
几百年了,宴门内门学子、长老几乎都换过一轮——即便她们能认出宴仙首,见了她几乎要跪下——宴如是与游扶桑却不怎么认得她们。宴清嘉是难得的熟人。
宴清嘉作掌门这些年,不知是心性变了,或道行有别,整个人变得很柔和,教宴如是一下想不起从前她疾言厉色的模样。其实宴清嘉也是很傲的,只是与宴清绝摆在明面上的傲慢不同,宴清嘉的傲是一种隐隐较劲的傲气,她将周遭的一切都当作潜在的敌人,认为旁人多得一分灵气,她便失去一分。她少时,长辈也许也同她说过,“旁人之得非你之失”,宴清嘉听不进去;长辈也只有叹息。纵天资佳,心气不好,也难修行。
但世事经历百年,她也许是变了,大彻大悟,也许本性难移,明面装着暗地仍在较劲。宴如是不知晓。只知她这掌门是作得挺好的,人人都喜欢她。
宴如是于是想,抑或宴清嘉是在这些生死之后,觉醒了八面玲珑的性子也未可知。
即便宴门之人来来去去,百年都变了,宴门后山的风依旧很是和煦。让宴如是想起小的时候她背着虫网兜,偷跑到后山里,有什么东西清清凉凉地扑了她满面——不是流萤,而是这些风。
实则宴清嘉也是在很久之后才想通的。她将宴清绝当成假想敌,可宴清绝对她并没有敌意,甚至陆琼音之事,宴清嘉把宴清绝害得那样惨,宴清绝都没有计较。
宴清绝只在意自己认定的东西。至于被谁坑害了,被谁厌弃,她无所谓,并不关心。
宴清绝那样的心态,宴清嘉想学,却学不会。那样心态说是豁达,也有些淡漠事不关己,来源于人的秉性,而不是后天习得。但宴清嘉到底可以学着善良一些。
她去看宴如是,总觉得亏欠,从前花色那么漂亮的招摇孔雀,如今被这些生生死死玩意儿折腾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