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寺庙前。
周蕴与赶车人交了银钱,又与游扶桑说:“马车开销一百三十四文,你一半,我一半,于是,你又欠我六十七个铜板。”
游扶桑:“噢。”
摸遍上下,没有铜板,只得先欠着。
香径寺在山上,而人间四月时,山上始绽桃花春。新发的桃花稀疏,有一人正在门前扫去年冬的落叶。
那人见了周蕴,本没什么表情,又见了游扶桑,才大惊失色。
“周蕴,你把我卖了?”常生丢下扫帚,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周蕴,你为了几枚铜钱,就这么把我卖了?”
周蕴道:“不是为了铜钱。”
游扶桑驻足在门外:“我并未说明来意。”
常生崩溃:“可你与姜禧本就是一伙的!”
“……”游扶桑轻声问,“你也这么认为吗?……”
常生情绪陡然变得激动,根本听不进她所言,向前一扎跌倒在石面,手撑着地,居然将头砰砰地往地上撞:“她还想怎么样?她屠了御道上下,杀了九州那么多书生,她还想怎么样?如今她消停一些了,你们又找上门来了——放过我好不好?放过我好不好?”
她崩溃至极,语无伦次。鲜血溢满额头,她似是受了惊吓般又是哭又是喊,寺庙里很快有人围来,她们认得周蕴却不认得游扶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终于,是常桓姗然而至,左手成刃,打在常生脑后。
常生双眼一闭,晕过去。
常桓搀扶住她。
常桓虽祛了修为,两百年过,容貌却未怎么变。她向游扶桑与周蕴道:“她受了刺激。此处不宜多说,你们随我进屋去。”
周蕴先挪了步子,游扶桑于是也跟上。她心说,这常桓在寺内修行,心性果然厉害,丢了手臂,丢了修为,再遇到与敌人相亲的旧人,说话能这般心平气和。
游扶桑走进寺庙内,耳边吹过清风,她后知后觉,似是丢了一瓣玄镜耳坠。原先玄镜碎片化作耳坠,挂在她耳垂上一左一右,如今只剩下右侧,左侧不翼而飞。
如此丢了一半,游扶桑再召不出玄镜。
而游扶桑甚至记不清是何时不见的。
这几日她的心思确不在这玄镜上,便不甚关注。玄镜这一类的法器,绝无可能是被谁偷摸取走,且让游扶桑毫无知觉。只能是……玄镜自己,自行去了某处。
可她能去哪里呢?留在朝胤吗?
游扶桑也困惑。
前方,是周蕴催促她:“想什么呢?进屋呀!”
游扶桑这才跟上。她摘下剩下的耳坠,放进袖中,与周蕴一同进入寺庙之中。
*
朝胤弦宫内,月高悬。
宴安再次陷入噩梦。
她梦见城外乌泱的人马,一箭从中射出,刺破云霄。
是正道向浮屠城宣战了。
她从中惊醒,却是梦中梦,这一梦,她已是王女宴安,却看见宴清知被齐盖头的鬼新娘咬断脖颈,而鬼新娘身后魔气源头,是一朵山茶花。梦里王女惊骇,欲为母报仇,于是擢起长弓,对准一人——
长弓带起风声,风吹开那人额前的长发。
那人也冷冷看向她,笑意冷漠又讽刺。
游、扶、桑!
长箭射出,宴安从噩梦里惊醒。
“嗬……嗬……”
她不断喘息。
漆黑的瞳孔在黑暗中涣散,宴安渐渐缓和了呼吸,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左手臂上。
伤痕狰狞,结了痂的边缘已经泛黄,甚至开始泛青。
宴安知晓它早该上药了,却迟迟未动,也不许旁人来管,她凝视着这伤痕,感受不到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