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弦宫月明星稀。月下琉璃瓦,檐角缀风铃,正清脆低鸣。
宫灯映照沉香木。
锦帷低垂,云纹罗帐,檀炉燃香,袅袅白烟似梦似幻,摇曳在金饰玉嵌的屏风上,恍有流光浮动。
紫檀案上,青瓷镇纸,立一面铜镜。
王女端坐在镜前。
分明夜深,她却对镜描红,眼睫轻颤,殷红的双唇翕乎开合,她从铜镜里瞥见背后身影,于是娇俏笑道:“师姐!”
游扶桑嫌恶地眯起双眼:“玄镜,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唤我?”
话音落下,殿内烛火骤散,千丝万缕的魔气弥漫,藤蔓如灵蛇般窜出,花瓣泛起锋利的寒光,寒光所指,正是檀案铜镜前!
王女依旧在笑,笑意明媚如春,眼波流转。
她在铜镜前身子一侧,轻轻晃身,赤足踏在光滑的玉石地面上,轻盈避开。
“她是凡人身,可经不起你造弄,游扶桑,你真的舍得?”
游扶桑又是一掌,花瓣如刀刃四散:“滚出去!”
玄镜笑:“好,好。”
山茶花藤如长鞭迎上,花瓣利如短箭,却看王女双眼一闭一合,陡然变了一副神色。
她看着游扶桑,似惊似喜,又看山茶花如利刃袭来,显然慌张。
宴安!
游扶桑大惊失色,欲收回藤蔓已来不及,只得以身试险,身形一闪,护住宴安——千钧一发之际,山茶花认出主人,堪堪停在咫尺间。
游扶桑松一口气,转瞬低头,宴安被她压在身下,华服散开,肩上雪白,她低头贴近游扶桑的脸,鼻尖几乎相碰。
藤蔓缠绕着彼此的手腕,紧得几乎嵌入肌肤。
但宴安的形态也仅仅维持一瞬。王女双眼闭上,再睁开,忽而笑得更欢,是玄镜道:“你果真对她不下狠手。”说话间,手指顺着游扶桑鬓发滑下,轻轻挑起一缕,缠在指尖。霎时只看王女周身泛起涟漪般的镜光,凭空凝出一丛一模一样的山茶花,藤蔓蜿蜒,花瓣如刀!
玄镜为镜,最擅模仿。
游扶桑长眉一蹙,飞速后退,玄镜仿刻的藤蔓旋即追上她,两条藤蔓在空中交缠,发出一声脆响——“啪”——
仿刻到底拙劣,游扶桑的藤蔓强劲万分,很快将玄镜那一缕击散。
玄镜失了武器,却不恼,不退反进,欺近身前!
玄镜根本不畏惧游扶桑的攻势,因她知晓游扶桑绝不会让宴安受伤。
坠落在游扶桑身前的刹那,王女身子一软,顺着藤蔓力道贴她更近,胸口贴近游扶桑前襟,湿热的汗珠顺着锁骨滑下,滴落在游扶桑颈前。
游扶桑所见,王女的眸光陡然又变了。
那是属于宴安的眸光,纯澈如同春画里一袭清流,水波荡漾般凝视着游扶桑。觉察二人身躯紧贴,宴安猝然涨红了面颊,彤云映照在溪流底,呼吸变得急促而滚烫,她张了张嘴,却羞赧说不出口。
游扶桑的眸光却很冷。
她知晓眼前人灵魂不断转变,这只是玄镜的把戏,玩弄着游扶桑与宴安两个人。
游扶桑最恨被人戏耍。
她陡然伸出手,掐住宴安脖颈,山茶藤蔓再次缠绕上宴安的身体。脖颈、双肩、手腕、腰侧、足踝,藤蔓如毒蛇般狠狠勒紧,宴安下意识挣扎,却挣脱不得,反而挣出道道红痕。
宴安气息紊乱,眼眶是红的,不知是因为羞还是因为疼痛……
游扶桑一愣:宴安该感觉不到疼痛才对啊?
那便是因为羞。
宴少主向来脸皮薄。
游扶桑慢慢站起身,手指摩挲着藤蔓,来到宴安耳垂,轻轻一用力,玄镜耳坠落了下去,被游扶桑收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