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络,仍在跳动,如有蛆虫在皮下蠕动。
游扶桑一阵眩晕。
“呕——”
游扶桑扑向供桌旁神龛,痉挛地呕吐,胃袋抽搐地挤出酸水,还有丝丝血的味道。
她觉得反胃,不只因为椿木的死状。
因为今日的一切,从不周山,到清都与城门,再回到蓬莱。今日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反胃。
可到最后,她从怀中取出绣帕——煞芙蓉印记的绣帕,大约是她身上唯一不被魔气侵蚀之物——轻擦了擦脸面。金瞳明火渐渐平息了,她坐下来,重新研究椿木布下的星图纹路。
北斗七星的样式,椿木的头颅恰摆在最后一个星位。
于是此刻,身前的祭台动了。
游扶桑恍然发觉自己的影子正在褪色,原是由无数萤火从椿木的尸体中飞出,在祭台上聚集成明亮的云雾。纯白的云雾里,好似带起了瑶池的水雾,一个灵蛇发髻的女人,身影在此间浮动,裙裾银白,若有星河。
王母娘娘。
王母娘娘亦看见了游扶桑,转过身时,发间的星辰簪晃了晃。
“扶桑,”她的声音异常温柔,却如玲珑碎冰相撞,从根本上是冷的,“好久不见。”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游扶桑在俗世沉浮几百几千年,在王母心里,不过是身边的倾茶小仙成了救世的神女,坠落人间,约数百天。
只是那一身魔气却很可笑。
上重天的小仙,下界却沾了魔。
游扶桑浑不在意,双膝跪下来,额角磕在青苔的祭台。“王母娘娘,我恳请,您让宴如是回来。”
“啊……”王母淡淡问,“你要她如何回来?”
凝魂,稼生,转世,无论什么都好——
王母却接着说,“由上重天至宝凝作的人魂,只有一次生的可能。”
游扶桑闭上眼,道:“她是您亲手供养的魂魄,不在五行内,只要您有情,必然有别的生路。”
王母神色不动:“倘若神于一人有情,那便是待万物无情。”
游扶桑未再言语。反应过来时,她已跪行三拜九叩之礼,额角湿漉漉的,不知是血还是幻影里瑶池的清水。
王母道:“椿木死了。你的躯体和庄玄那具黑蛟躯体,皆是依附椿木的灵力而行,椿木死了,你们二人也会死。”
游扶桑道:“那便死。”
一缕云掠过月色,照影斑驳。
王母垂下眼帘,凝视着游扶桑跪在地上的身影,良久。
“这是何苦?”王母叹。
游扶桑不答。
夜似乎更深几分。过了很久,久到,游扶桑似乎能听到瑶池仙鹤一声长鸣。上重天远在天边又近在咫尺。王母道:“但你有煞芙蓉,死又死不了。她给你的煞芙蓉,你最好,好好活着。”
“……”
游扶桑不语。
她曾要宴如是好好活着。
如今宴如是也要她好好活着。
但庄玄活不了了。
王母于是道:“青鸾会恨你。”
“那便恨吧。庄玄也可恨我。”
“庄玄不会恨你。依附椿木而活,她活够了。她认为,倘若你能杀死椿木,也是本事。幸好她还有魂魄,此后便作凡人,这一世,该如凡人生老病死了。”王母娘娘在此顿了顿,“至于青鸾,她大抵要追着魂魄跑,陪着一个少年变老,再去到下一世。也许周蕴也会陪她找。她们这一生,都太苦,像杏仁。青鸾无法恨你,又不得不恨你。”
显然很是疲惫了,游扶桑重复地说道:“那便恨我。”
之后许久都没有人说话。游扶桑感受到瑶池的微风,温暖又清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