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下了血本,”游扶桑无甚情绪道,“不过一个病患,用不着这样如临大敌。”
“尊主,您听我说,”青鸾道,“这方妙诚绝非善类,心思歹毒,加上她与牵机楼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恐怕……”
游扶桑打断:“行了,我自有分寸。”
青鸾噤了声,但还是心有顾忌,后退半步与庚盈对视一眼,庚盈恍若意会,在脸上露出了“不打紧,趁她重伤偷偷弄死就好了”的神情。
游扶桑当然看见了。
她于是挥袖,在殿前划出泾渭线:“你们两个,不准再踏入此处半步。”
庚盈露出失落的表情。
游扶桑不再理会,退回殿内。
殿门闭合的刹那游扶桑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这样不理智,但也做不到理智,不论念在旧情谊,还是看到了那一身伤,她都做不到理智,她对宴如是……总是情难自禁。
一切计划忽而被打乱了,她知道这就是孤山想要的。我该要有分寸的,游扶桑想,我身后还有一整个浮屠城,我不能带着她们一起入歧途,‘但那又怎样?’又有一个声音在她心里说,‘浮屠城为魔修聚集之处,最为人情寡绝,你顾及她们,她们可不会领情;她们只追随强者。党派之争——即便现下眉目仍不清——但必然会有一个结果,届时会出现新的强者,会有新的胜利者,到那时,谁说你一定还是浮屠的主人呢?正道之世,驱邪为义举,甚至不需要师出有名!倘若不想被正道党争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战时慰藉、战后功劳,倘若还想明哲保身,你就该退出的!名声已经够差了,还要赔上性命吗?’
是了,她该退出的,或丢下宴如是,再次沆瀣于魔修沼泽,甚至,她也可以连这些魔修都丢下,仅一人明哲保身。
光是对付那些浮屠魔气的诅咒已经够耗尽心力了,管什么正邪之战呢?
如果、如果,她实在无法舍弃宴如是,仍然有一个法子,便趁对方此次伤重,掳走她,带着她逃离这一切——去到一个隐蔽到不会让任何人找到的地方,过着竹径通幽,鸟木山影空绝的日子——
就像很多散修那样隐居山林。
一片山,一片云,水穷时风来,风尽处雨落。
方寸芥子,只有她们。
但是不行。
她清楚宴如是绝不想那样的。
宴少主与宴清绝那么相似,为正道生,为正道死,朝闻道夕可死,虽千万人她亦义无反顾。
一根筋的执拗性格,不撞南墙心不死,断是要赔干净鲜血才好;有这样的傻子在正道撑着这个“正”字,孤山那些人怎么怕自己不能坐享其成?
大抵吃干净她们血肉,还要吐上一口唾沫作清舌。
游扶桑似陷入了正道党争的泥潭。以她的身份想这些太滑稽。
她渐渐地明白了,这不是她该做、该想的事情,于是闭眼吐息,散去杂念。
宴如是与正道的事走一步看一步,浮屠令才是她最该着眼的东西。
游扶桑清了清脑海,走向床帏处。
她下定决心:眼下酉正,日影西斜,她为宴如是养伤,待到了亥时人定,她抽身,重新翻阅那些手札,势必找见浮屠令之秘辛。她只在宴如是身上花费两个时辰,此后一切回到正轨。
宫殿床榻,绫罗绸缎,躺着一个满面苍白的病人。
这个病人曾是她情同手足的师妹,眼下师妹落难,她救她。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默念三遍“仅此而已”,游扶桑运起功法,走到榻边。
榻上人却好似被惊动了,猛地一皱眉头,嘴里喃喃:“不……”
“醒了?”
宴如是仍闭着眼,却说:“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