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了一番,便一头栽倒在榻上。
他本以为自己会失眠,可那一刻,沈念之与他分别前说的那句“我今天很快乐”,还回荡在他脑海里,温温热热的。
这几日,顾行渊忙的脚不着地。
他盯着陆家的案卷,从旧年银帐查到今岁地契,又亲自带人去翻了大理寺狱底的旧案录,每日从晨至昏,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
他未曾去看过沈念之,只是偶尔听裴湛提起,说那位晋国公府的大小姐前几日与她那个庶妹沈忆秋又闹了几句,还连带着忠王李珩,一起被她泼了一身水,传的满城都在说沈家两姐妹为了忠王大打出手。
顾行渊笑笑,她哪里是争风吃醋,明明是想躲着二人。
他淡淡对裴湛哦了一声,没放在心上。
案件告一段落后,又是过了几日,难得休沐,大理寺的兄弟们便邀请顾行渊一起出城踏青,他原本无意同行,只是想到这案子在翻下去怕是连人都要翻黄了,便点了头。
几人一同出了城,选了城外一出依山傍水的小潭驻足,这人人烟不多,绿意葱茏,潭水清亮,正是踏青的好地方。
兄弟们将从家中带来的牛肉羊肉都切成小块,用竹签串好,再烧了火架起来,滋滋作响的油脂落入碳火中,顿时香气四溢。
顾行渊穿着常服,一身青灰短袍,头发随意束着,坐在树下,看着眼前一众人仿佛回到了童年,一群大男人笑作一团,拎着对方后领往水里丢去,溅的水花四起,阳光洒下,落在水面,如碎金浮动。
他的嘴角也不自觉弯了起来,眸中氤氲出一点久违的轻松,像是那份压在肩上的石头,也能暂时放下了。
京城内。
沈念之撑着腮帮,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已经看了三遍的杂书,这几日没见到顾行渊在她面前晃悠,倒是有些不适,屋内闷热如蒸。她终于“啪”的一声合上了书本,站起身来。
“霜杏,备马车。”
“去避暑。”她漫不经心的吩咐,嘴角却已经扬起了点兴致,“顺便看看这城外,有哪家酒肆最好,今儿我们就宿在那边。”
霜杏愣了一下:“小姐不是说今日晒书吗?”
“晒书这种事儿交给春桃她们吧,要是把我藏书弄坏,回来等着挨板子吧。”她理直气壮。
马车出了城,顺着山道一路往西,直到中午时分,才抵一座临水小亭。
沈念之叫停马车,掀帘下车,换了轻薄的软罗裙裳,裙摆微扬,眉梢一扫,整个人已经恢复了几分神采。
她走进林间,忽而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清爽的水响和嬉笑之声。
那是男子间毫无拘束的打闹,带着少年气的豪放与野性。
沈念之挑了挑眉,循声走了过去,掀开草叶一角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片浅滩,几名男子脱了外袍,各个挽着裤脚,在水里肆意打闹。
他们将彼此推入水中,笑声回荡在山谷之间。水花四起。撞进阳光,反射出七彩的光斑,那一瞬,她忽然看到了一个人,天地仿佛都清凉了下来。
是顾行渊。
他站在水中,头发被水打湿,额角的发丝贴在鬓边,却不显狼狈,他眉眼舒展,笑得极为轻松,竟像个鲜衣怒马无拘无束的少年郎。
沈念之怔了一下。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不是冷着敲桌审案的顾大人,也不是京城中传闻里那位手段冷厉的大理寺卿,更不是跟在她身后更多时间沉默的顾行渊。
她忽然觉得心底某处也跟着被晃了一下,他的生命力如野草般疯长到她心里。
那一点笑意就这么悄然爬上了她的唇角,还未等她自己察觉,身后的霜杏一声惊呼:“小姐,你怎么偷窥男子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