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僧继续赶路,过了大半天,年轻和尚终于忍不住出口:“出家人当避讳女色,你方才为何要背那年轻小娘子过河?”
禅僧平常道:“你说那位娘子?我早已把她放下了,你还背着她吗?”
云窈这么一想,便也暂时放下,一遍又一遍默默对自己说:齐拂己就是禅僧。
齐拂己看似垂耷眼皮,实则余光始终凝睇云窈。佳人落泪,他心头一惊:好一对似泣非泣寒露目。
他听见自己的心湖落下一滴水,叮咚化成了月亮。
然后泛起一股绵长不绝,难以描绘的愉悦。
齐拂己不禁启唇:“抄完记得回向。”
佛家信徒抄完经后,往往回转归向,与法界众生同享,使功德明确方向而不致散失。
可她几时能对他回向?为什么他就是收不到?
云窈没有杂念,点点头,待抄完,就双手合十:“愿以此抄经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
不敢佛堂高语,她轻得好些字没有发声。齐拂己促眸眺着云窈,见两瓣薄厚适中的红唇分分合合。他读完她的唇语,心底涩然一笑,好似捏破个酸果子:果然,还是没有他。
云窈起身,准备拾起经文递给齐拂己,齐拂己却道:“你放着,我待会料理。”
云窈倏地收手。
少顷,咬唇:“那……大公子,我先回去了。”
齐拂己颔首。
云窈走半步,忽然定住,朝齐拂己猛鞠一躬:“张公子的事劳烦大公子了!”
多少次了,他再不想装模作样的回些“何足挂齿”,“应该的”,垂眼摆手,示意云窈离去。
云窈再鞠个躬,竟真走了。
她出佛堂,大安进来,眺着窗外越离越远的云窈:“世子,您就这样让云姑娘走了?”
齐拂己闻言,半晌不作声亦无动作,而后缓慢撩起眼皮,他手长,只一探身就拿来云窈抄的那两份经,上面除却纸墨香气,还有淡淡清新的味道,和一开始拾起云窈手绢时闻着的味道一样,是她的香味。
齐拂己回忆方才云窈写字时偶尔小臂垂下,挨在桌上,轻碾,什么时候她胳膊也能这样碰一碰自己?
齐拂己唇抿一线,眸深若潭。
窗外,云窈已不见踪影。
她和落玉沿着曲径转弯,这回比上回熟了,不迷路。途经花园假山,落玉不由记起齐二小姐很爱在这玩捉迷藏,她和云窈都已知晓齐氏姐妹随冯氏一起回了娘家,好些天了,不由感叹:“大小姐和二小姐走挺久了,怎还不见回来?”
云窈急抓她手:“莫要议论。”
虽然周遭仍和上次一样,遇不到人,云窈仍紧张四望。过了会,再次确定没被人听去,她才低声道:“莫聊人家闲话,兴许是冯夫人想家。”
说到这她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杭州的山山水水,家中老宅,来往邻里,虽然爹娘都不在了,但还是觉得杭州比这好。
云窈突地想哭,吸鼻忍住,怕眼里真有泪,抬手抹了一把,又眨了下眼。
一城之内,魏国公府往西二十里,羽林中郎将府上,难得女儿和外孙女归宁,这些天冯将军都是叫上一家人,齐齐整整用午膳。
虽有一圈婢女伺候着,冯氏仍亲自站起,俩鹌鹑腿剔下来夹给冯将军:“爹,今日花炊鹌子烧得烂,您尝尝。”
冯将军心里头第一个考虑的却是亲外孙女齐姝静,至于姝妍,没血缘自然没那么亲,但不能留把柄让人诟病厚此薄彼,于是笑着收碗,避开那两只鹌鹑腿:“唉,我不要——给俩丫头吃。”
“这都有。”冯氏无奈,冯家还不至于穷到一盘花炊里只一只鹌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