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
沈将时低颌垂手站在御书房,周围太监都噤声,屋内落针可闻。
皇上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青砖上落着窸窣跳跃的阳光,宫墙外一棵柳树下泛着嫩绿的新芽,正在春风里摇曳,恍若一团青绿朦胧的雾气。
良久,只听皇上淡淡一句:“春到人间草木知啊。”
沈将时同样淡定开口:“虽是入了春天气和暖,父皇还是要注意身子。”
听到沈将时的话,皇上轻笑一声,转身缓缓回几案前坐下,抬手示意太监上茶。
一旁侯着的太监满了茶便退了出去,只留这一对天家父子。
皇上不紧不慢品着茶,袖子上金线绣织的蟠龙纹闪烁着淡淡金光。半晌后,才放下茶盏,抬眼看着沈将时。
“太子,你可知道朕今日为何叫你来绮春宫?”
沈将时依旧垂眸,礼节恭敬:“儿臣不知。”
平日里,皇上处理朝政,或是叫大臣议事,多是在朝晖殿,绮春宫是历代帝王用来休息的宫室,更靠近后宫,一般沈将时不会到此处来。
所以,他今日是真不知父皇为何会让他来绮春宫。
“前几日的事,朕也略有耳闻。”皇上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沈将时袖子下的手微动,眉头微蹙:“这等龌龊之言,怎能污了父皇圣听……”
皇上阖上眼,摇摇头打断他的话:“朕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沈将时噤了声,又规矩站好。
皇上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天家父子,至近至远,终是会走向日益疏离这条路。无可奈何,生在皇家,谁也避免不了。
“时儿啊,”他心中有些感慨,“朕知道你心中忧虑,朕当年在你这个位置时候,恐怕比你还惶恐。”
沈将时恭敬行礼道:“父皇当年辛劳,儿臣都看在眼里。”
这倒不是假话,当年中宫无子,皇上在众兄弟中能脱颖而出杀出重围,又能稳坐太子之位数年,其中辛苦,不言而喻。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皇上看多了手足相残,对他们这些皇子,也是淡淡的,说不上太亲近。
“朕当年是这样过来的,所以朕知道你的苦楚。”皇上淡淡一笑,手指拂过衣袖上的蟠龙纹,“可当朕真正坐上这把龙椅的时候,才知道当年的一切忧虑,全然是庸人自扰。”
听到这话,沈将时心中有些不解,抬眸正对上皇上平静如水的目光。
“时儿,虽然世人都道‘先君臣,后父子’,可于你是‘先父子,后君臣’,父皇可是盼望着你能有一日替我坐着龙椅。”
沈将时只觉心头一紧,忙跪下来行礼。
皇上温和地扶他起身,待沈将时站稳,悠悠叹口气:“人都道天子情薄,可谁知朕对你们的心,却与民间无异。”
沈将时稳了心神,眼中满是笃定。
“儿臣都知道了,定不辜负父皇期许。”
皇上笑意也深了几分,伸手拍拍沈将时的手背:“你能明白父皇心意就好。时候不早,便不留你了。”
沈将时行礼告退,看着皇上的眼中全然是真挚之情。
只是这份赤子之情的真挚,直到沈将时走出绮春宫,顺着甬道走出绵延的宫墙后,便消失殆尽了。
余下的,只有眼底翻涌着一丝冷意。
与民间无异……他冷笑一声,眸光微动。
不知那九泉之下香消玉殒的枯骨,会不会感念父皇的宠爱与恩德呢。
他回眸看向角楼,风铎轻轻摇曳,琉璃瓦上流光璀璨。
从踏进这皇城的第一步开始,他们便注定无法拥有民间百姓的情感。父子夫妻之间,至亲至疏,饱含算计。什么夫妇和睦、父慈子孝、兄友弟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