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话音一转,“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究竟为什么要弑神?”
不需要众人开口,齐融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他道:“你们奋起弑神,是因为神仙草菅人命、残暴不仁,神仙让你们活不好、活不下去。”
“我和你们一样,痛恨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神仙,”齐融慢慢道,“所以,哪怕背上叛徒的骂名,我也要找出一条生路。”
“值得庆幸的是,这条通往自由的生路,我已经找到了。”
他说完便弯了弯腰,很快向一旁退去,恭恭敬敬的让出高台正中的位置,让沈慈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台下顿时传来几声轻微的抽气。
无他,这张脸实在是太熟悉了。
千千万万个旅客,甚至在上一秒前还看着这张白玉般的面孔,毫无惧色的站在藏神面前,下一秒,就让那巍峨的石像灰飞烟灭。
现在却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他站在高台上,纯白的眼眸中仍然平淡而慈悲,却再也没有一丝人的情感。
沈慈俯视着台下众人,看着一张张警惕、怀疑、甚至夹杂着愤怒的面庞,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抬起手,掌心中汇起一个光团,慢慢涨大起来。
陈风遥在台下远远的望着这一幕,不由得紧绷起来,狐疑道:“他要做什么,我们应该阻止他吗?”
“不用,”苗云楼按住他的肩膀,眼底闪烁着晦暗不明的神色,轻咬着嘴唇,垂下眼睫轻声道,“你做不到,准备好。”
……这是什么意思。
他要准备什么?
陈风遥眉头皱的更紧了,他还想问清楚,眼前却骤然闪过一道白光,大脑就像挨了猛的一记重锤!
霎时间,无数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进他的脑海。
他看到江南黑白山水画一样的小桥流水,烟雨朦胧,青石板街,唱晚的渔舟在其间悠悠晃荡着温婉的晚风。
他看到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苍茫壮阔的草原上,猎猎火风包裹着强壮的男男女女大笑着骑马奔驰。
他看到川西高原翻腾的云海,看到蓝天白云下飘展的经幡,看到茫茫林海间厚重的雪色,看到黄土高原上原始而朴实的山岭。
还有人。
形形色色的人、各不相同的人,在注视世间的这双越来越平淡的双眼中,形象越发鲜活、也越来越趋于一种相同的面貌。
陈风遥透过这双眼睛,看到被血液浸染成黑色的土地上,白骨露于野,男人女人啃着树皮和茅草苟且偷生,孩子们活活饿死,下一幕就出现在火竈上咕嘟冒泡的土锅里。
他看到大山里的女婴刚一出生,就被溺死在水缸中,买来的女人被铁链子脏兮兮拴在地上,戏台上受尽狂热追捧的男伶,第二天身上就遍布了青紫的烂肉。
他看到无数人绝望的眼神,听到他们撕心裂肺的尖叫和哭声,看到他们跪在地上,口齿不清的向供桌上的佛像求救,祈求任何一位神仙显灵于世,把他们救出地狱火海。
可是佛像眉眼弯弯、眼眸慈悲。
神仙只是端坐在莲台上,看着供桌上数不清的贡品与细细蜿蜒的白烟,从不回应芸芸众生任何一个哀求。
无数个画面在脑海中闪过,陈风遥头痛欲裂,一股剧烈的情感让他想要狂吼、尖叫,或者控制不住的呕吐。
但他的嗓子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那双注视着这一切的眼睛看过的实在太多太多,以至于任何一种惨烈,都不能让它动容。
或者说它不是不会动容,而是不能动容。
几千年的苦难与哀求夹杂在一起,哪怕每一种情感只有一滴水那么多,加起来也足以让人淹死在绝望的恨海中。
陈风遥到了最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