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让的心太大了,没有人看不出他的野心。
那人的欲图不仅仅是谋夺太华,甚至涉及整个建木诸国。
崔仲景始终忘不了,年少的江让曾同他说过,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诸国分裂已久、纷乱渐起,若无人能自波诡云谲的大势中得出平衡之道,那么,他来。
崔仲景是被举家托起、培养的直臣,只要侍奉的帝王不曾犯下大错,他永远不会冒着风险,让自己、乃至自己的家族,背上霍乱朝纲的罪名。
是以,他比谁都清楚,他们如此背道相驰,终有一日会兵戎相见
空气中的沉寂被一道听不出深浅的笑意打断。
商泓礼指节握住朱笔,笔尖的墨色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慢慢晕染成一潭极弄的深渊。
他怎么会不知道眼前两人年少的情谊?
可纵然再妒忌、猜疑,他也不得不放这二人同去。
其一是朝堂之中再无谋略胜其二人之人了;其二便是,这崔仲景是个刚正不阿的直臣、又是三公之一,正好可与江让互相制衡,不至于令二人任何之一一家独大。
如此,商泓礼即便心中再如何妒忌、忌惮、猜疑,明面上却故作不知,他笑笑,如同一位再合格不过的君王,利用他的制衡之道,笑道:“朕本就嘱意你二人一同前去,如此还能互相照顾。”
“此行凶险,”商皇用力按下手中朱笔,平冷而缓慢地碾压,意味深长道:“朕会拨给你们一些武力高强的影卫,还有几支军队,你二人自行安排,务必要将那极西之地的匪贼——”
“一网打尽。”
话音方落,江让和一畔的崔仲景均微微拱手,恭敬应是。
第250章
黄土漫天, 炙阳高悬,河床中焦黄的泥土与砂砾混在一起,顺着宽大的土缝往下渗落。
不远处, 马车的车轮倾轧而过,带起一阵炙热的尘土。
说来,这辆不大不小的马车自外看是平平无奇的不起眼, 可当那热风掀起布帘的瞬间,却是显出一片雅致不凡的内景来。
只见那马车内部铺着柔软的绒毯,内壁乃是乌木所制、雕刻着精美花纹,大气风雅, 哪怕是不起眼的牟钉,皆是以金银装饰包裹, 颇为不俗。
马车内部并不宽敞, 其间面对面坐着一蓝一青两个男人,两人皆是相貌俊秀、身形高挑, 因着行车的路途并不坦顺,两人膝头时不时便会因着惯性而依偎相触。
薄衫下温热的触感逐渐蔓延, 崔仲景喉头微动,他从来对外奉行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原则,又因曾与江让有过风月, 是以,眼下两人仅仅是若有似无的相触,便令他克制不住地膝骨发软。
只是, 他膝盖软便软, 腰脊却挺得愈发直了,仿若一株强撑着、难以被摧折的白杨。
相比较崔仲景,江让便显得随性得多。
他今日披了一身简单的青衣, 腰封紧束,发间仅简朴地束了一道普通的白玉冠,因为马车内燥热,男人修长的右手随意摇动蒲扇的扇柄,眉目轻懒、似是陷入沉思间,膝骨浑然不觉地抵着对面那人。
远离庙堂的江让卸去了一身官场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倒显得愈发轻懒、恍若一株倾斜而下的琼枝玉树。
江让手骨摩挲着扇柄,好半晌,方才从思绪中抽身而出。
男人敛眉,对着那神思不属的崔大人平声道:“一路走来,根据情报来说,陛下谴下的玄武军已按照你我商议之法,提前扮做民众融入此地。”
“此番我二人既是奉了私令来此,便不能惊动此地之人,既是如此”江让说着,翩翩身形稍稍前倾几分,像是一只伏在岸边的、欲要以爪牙去够那水中鱼的狡黠狐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