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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想要我的命,却偏要做出温顺的样子。”
周煜唇一扯,眼梢带上笑意,“你是这样的人,初见你时,我便知道。”
不知是疼还是抖,他说得极为艰难,眉头抬得更高了,微微一笑,“不想担责,又想得到一切。”
王絮垂着眼皮看他,始终不言一语。夜色更深了,影子即将吞掉他的最后一寸天光。
“这天下之大,早已没有你的容身之处。”王絮看见他唇角微动,说出最后半句,“我送你上路。”
周煜挣扎着抬手,声气弱得像游丝,“把我送回陈国,才是正路——”
剧痛与寒意,沿脊骨蔓延而上,王絮挑断他左右手筋脉,一柄刀插进他心口左三寸。
一道黑影,悄然而至,覆于身侧。随之一声轻叹,一只粗手自后探来。
王絮转过身,望向那个意想不到的人。
瞬息之间,身后周煜不见了。
先时青年跪坐之处,唯余地上一点膝印。
这人来的悄无声息,若不是有出神入化的武功,便是对此地极为熟悉。
于此时施手,缘由未明。
胡不归捋须而叹,摊手怅道:“既造杀孽,业债加身,自此之后,再难觅回头之路。”
“便让我替你吧。”
周遭墓碑林立之处,草堆间碧焰腾跃纷飞,焚化的纸钱声,连绵不绝于耳。
周煜跌在崖壁下的棺材中,血浸红了乌木棺材,长发淌在血泊中,一双原本含笑的眼在这渐深的夜里冷了下来,浓烈的血腥味一蓬蓬向上升起。
胡不归向王絮伸手,递出一道袖帕。她面颊早刮出一道血痕,侧身一闪,冷风乘领口缝隙灌入。
眨眼间,王絮也踩上了那片松软的青苔地。
沙砾无声无息地自崖畔滚落。
“难道,我会杀你不成?”胡不归轻“唉”一声,眼中似有不忍,“你是来找怀愁的?”
“你再也找不到它了。”他眉间笼上薄雾一样的倦怠,“当年制作忘忧的人,是我父亲。销毁怀愁的人,正是我。”
“老夫以性命担保,这世上,再无怀愁。”
胡不归早知自己踏上的是条不归路。
连廊朱柱下生满了野花杂草,宫墙下的老树盘根错节,他八岁时爬树掏雀蛋,不慎掉到一团影子上。
头顶传来带笑的温声:“疼吗?”
胡不归抬头,撞上一双沾了露水的眼,是椭圆的香樟叶模样。树下少年蹲在墙根,穿一身半旧的青衫。
“你在写什么酸诗?”
胡不归坐起来,发现这人膝上摊着张纸,不过他不识几个字,少年耐心地逐字念与他听。
“不是诗。”少年莞尔一笑,站起身,“是策论。”
“虽说你在笑,但你看上去不太高兴?”
“我不想去太学。”胡不归忽然开口,盯着少年衣襟上沾的草籽,“我走了,没人护着阿娘……”
他是宫院里长大的孩子,顽劣成性,母亲总与父亲争执。
父亲面上是端方君子,世人皆道他宅心仁厚。胡不归觉得,父亲的笑却像一幅假面,寒津津的不带半分热气。
夕阳把少年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他身上的青草味叫胡不归想打喷嚏。
“昨儿见西市有难民卖儿卖女,那孩子跟你一般大,他娘跪在旁边哭,说卖了他换三斗粟米。”
少年道:“读经史方能入仕,入仕方能护人。”
“我不去。”胡不归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绷直的琴弦,“太学太远。”
“那好吧……”少年长长地叹气。
胡不归跟着站起身,一边看他表情,一边严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