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摆摆手,球杆被接走,侍者开始收拾桌面。
“坐吧。”他脸上不辨喜怒,率先坐到一旁,“看你小子球技不错,好不容易手痒一回。”
“有事请讲。”姚江懒得跟他虚与委蛇。不端他的碗,不受他管。
“真要接人啊?”老爷子看他不坐,一副讲完事随时走人的样子,不期然露出笑来,脸部的褶皱牵开,故意倚老卖老的气场就分流而散。
姚江点头,抬手拒了侍者端过来的酒杯。
“好,果然是最后都要陪东云坑我一把的小子。”Baron自己喝了口酒,说,“想不想跟着我干?”
姚江说:“我不打算再常驻国外,就不考虑了。”
“那我直说,万汇城的项目,可以冷一冷。”他垂手道,“这次我收了美驰,不是跟自己儿子过不去。”
“我这儿子,风流成性,我清楚。但这次他到京城厮混,我让任齐平去盯着都没盯住。”老爷子淡淡一瞥,似有迁怒之意,“边疆重臣都不抵朝中小吏,更何况铁路局长的千金,是说追就追,说甩就甩的吗?”
“我听说,为了跟他在一起,人家姑娘连自己对朋友放话的承诺也打破了。他倒好,没探到想要的消息,一年半载的样子都不装。我如果不接美驰,这口气就该美驰受着。现在我接了……东云的M&C,还有哪个项目,能出这口气?”
57 焦骨
57
黎永济病房卫生间的灯管坏了。护工老刘说已经报修,但医院后勤的维修工人迟迟不来。
手机关机之前陌生人的来电烩成一锅,左一句右一句,如同爆米花在脑海里裂变膨胀。说老的骗民工血汗钱,小的也欺负工人;说你家一砖一瓦,都是你看不起的人建的,当心半夜被砸死。更多的,懒得拿这种话审判他,上来直接问候祖宗和母亲,如果不挂断,就是几分钟不重样的脏话,义愤填膺,所向披靡。历中行当时反应不过来,只感到一股出离的吊诡和割裂那些腌臜污秽得他这辈子都想象不到的词句里,每一个字都充溢着正义。
相比起来,仅仅是消极怠工不出现,实在已对他非常仁慈。
只不过远没有想到,虚拟网络的波及面如此深广,触及普通生活的细缝微隙。即使你关掉手机单方面与世界失联,它仍会找到你,像一缕无孔不入的幽灵。自杀、抑郁,从不是危言耸听。
历中行洗完手,关掉水龙头,撑着盥洗池的台沿调整了一会儿。才准备出去,听见病房门打开,有人走进来。
“黎老师。”他说,“您还好吗?”
“你怎么来了?”黎永济停顿,好像在等待。
历中行此刻身处昏暗的狭室,忽然感到倦怠,想暂时躲一躲,不去参与门外可预见的往来机锋。
微弱的水滴声里,他站着没动。
黎永济和他一向默契,没等到人出来,自若地继续:“坐吧。我没什么事。”
“当年我们算是忘年交。”男人冷不防地感慨,“这次闹成这样,您还是不联系我。”
“我老头子都没提当年勇,你才什么岁数,这么伤春悲秋。”黎永济话家常一样。
“您不需要我帮忙,也不为中行考虑考虑吗?”他沉缓道。
黎永济避重就轻,笑一笑:“我这孩子什么德行,你不知道。要是我找了你,他才要怪我。”
“您还是怪我后来不跟葛老一条心。”
“小卫。”这么多年来,黎永济再次这么叫他,“他想搞文物外交,你认准招商引资,政见不同,后来形势有利于你,仅此而已。他是我最好的同学,你是我家的恩人,旧事不用再提了。”
“珉王陵之后,您还认他这个同学。”
“难道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