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江看他额上的淤青。

都说君子不立危墙,偏偏每次冲在最前面;明明身手很好,还是动不动就受伤。不是磕了碰了,就是刮了划了。最可恨的是,本人毫不在意。

实在是活得很随便,很粗心。

难怪看上自己。

他蜷着手,不由自主地悬向他前额那块黯淡中的暗色,感到三十五年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正在这个人面前分崩离析。姚江甚至不确定这一切从何而始,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走到这里。

手的影子覆盖了历中行的脸,鲜明的五官模糊起来。

手腕凝定,鼻息静止,他的手指虚蜷,嗫嚅着,以背面的骨节,轻吻那片额头。

“姚江,现在你还要告诉我,没有恋爱的计划吗?”本应睡着的人开了口,一字一句说。

霎时,他的手一沉,落实了他的罪证。

然而同一时间,历中行在手底下睁开眼。

他不睁眼便罢,一睁眼,满腔的渴慕轰然决堤,浩荡月色尽倾于此。当阳桥头一声吼,竟不是破釜沉舟,而是空门大开,予取予求。

千年的狐狸,万年的妖精,都要在这痴儿眼里现了原形。

姚江将颤动的手指攥进掌心,指甲掐进肉里,机械地移肘,最后将小臂抵在床沿,挺直了背,闭一下眼:

“以前我谈恋爱,总是浅尝辄止,不是非谁不可,也不是万里挑一,时机合适,人也不错,就足够建立关系。

“可是中行……如果和你在一起,我会开始奢求,求不分开,求一辈子。你是个理想主义者,坚定纯粹,一尘不染。我只是个俗人。你一时错爱跟我好了,时间一久,总会发现真正的同路人。那时,我该如何自处?”

巴尔扎克说,流氓恶棍动过刀子,依然能讲和;情人之间为了一个眼神、一句话,却会终身反目。有些决裂的例子往往难以理解,原因就在于,只要不曾有过毫无芥蒂的情谊,即使心存猜忌也还能相处;过去两个肝胆相照的人,临到眼神言语都要提防的时节,会觉得不堪忍受。

他怎么忍心,和历中行走到那一步。

他向来悲观,他的未来需要预案,任何事,要考虑到最坏的地步,给断臂做假肢,为玉碎制锦盒。从前他自信可以挽救和弥补一切。

除了一件事,除了这个人。

历中行不说话,眼底月色灼人,猛地撑起身吻了他。

这不算是一个吻,只不过唇贴着唇。

这定然是一个吻,只不过唇贴着唇。

足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唇分,历中行披着满身树影坐起来。不知月光还是灯光,一片片翻犁着雪白的墙。

姚江张口欲言,吻便又卷土重来。

这一次确凿无疑,柔软的舌长驱直入,不由分说嵌进他的唇齿。

历中行清楚地知道自己在作弊。

他无法回答姚江的问题,无法预言未来,无法给他任何虚假的安全感,他只能赌,赌对方舍不得,赌火焰可以点燃焰火。

他赌赢了。

那吻像激越的号角,旗锋所指,摧枯拉朽。姚江只听见胸中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沧海夷为平原,桑田拔地而起,燃烧的火焰蒸干一切,理智滋滋化作烟尘被千军万马踏于蹄下。他投降。

近乎噬咬般控住那甘愿自陷的唇舌,托着历中行的臂肘霍然起身,姚江屈腿膝行,将人按在床头的软垫上。

垫板一声闷响,历中行的轻呼还未出口就被堵了回去,口腔中氧气被迅速卷走,高热的软物灵活如蛇,轻舔他的上颚,他眼前一花,脑海白光连闪,水声绵密的纠缠又接踵而至。他抓着人的肩膀,短暂窒息之后,找回了自己粗重的呼吸,竭力回应。

姚江托住他,一手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