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怀着些看热闹的心思,期待着郑琼玉和谢兰藻争执起来。
然而此刻郑琼玉不发一眼,脸色沉峻,没有流露半点真实心绪。
朝臣心中泛起些许涟漪,数息后悚然一惊——郑琼玉熟知律令,恐怕这一出根本不是为了置王六郎于死地,而是打开“修法典”的口子,继续当初郑相没能够做成的事!而谢兰藻与她是同谋。至于陛下,大约一听枕头风,就什么异议都不存了吧!
赵嘉陵对这样的结果有些不满,她在感情上倾向郑琼玉——王六那龌龊小人就该判斩刑才是,但谢兰藻的话语也有一定道理。这样做了,的确容易生乱,掀起一阵不服律令的上请之风。脸上没有展露出不快之色,但内心深处的嘀咕暴露出她对王六的嫌恶。
谢兰藻听在耳中,等到宰臣议事散了后,她留了下来单独觐见皇帝。
“就王六那种畜生不如的渣滓,合该五马分尸才是。”赵嘉陵坐在榻上,肆无忌惮地说出自己的牢骚语。
谢兰藻道:“非谋大逆不至于如此。”
赵嘉陵轻哼一声,脸色稍缓。
谢兰藻又说:“修律典改杀子为死刑,只需轻轻一落笔,可陛下想过除了王六,还有哪些人会有如此暴行么?”
“嗯?”赵嘉陵抬眼,眸中多了几分慎重和严肃。她的“不学”只是相对于昔日的东宫和中山公主而言的,但凡师傅所教,她都一一诵读记在心中。平日里想不大起来,但谢兰藻一问,历代史籍中触目惊心的一幕旋即浮现在脑海中。
触犯杀子之罪最多的哪会是王六郎这样的货色呢?更多的是那些无能养育子女的贫民。生儿不养,丢弃在寺观之外已经算好的了,更多的是溺杀儿女。这等有违人伦的事官府难道不知道吗?亲属不相告,则官府不纠察,连“徒刑”都不会去判。
可恨,可怜,可该死吗?该死的是他们吗?
赵嘉陵的情绪低落下去,她揪心道:“自祖、宗二朝平乱后,天下再无波澜,各地祥瑞入京,皆颂太平。朕还以为海内宁一,天下承平。可在朕的角落,仍旧有黎民生活困苦,生儿不养。”
“此非陛下之过。”谢兰藻道,“前朝乱天下,海内夷陵,人多饥乏,流离失所者不可胜计。赖我祖宗平天下,一改昔日萧条之景。陛下承业,赖有神明祖宗庇佑,苍生无离丧之悲,百姓获安,感陛下之功德。至于大同——上古贤王时尚有遗落之民,只能竭力为之。”
低落的心绪在谢兰藻的安抚下稍有回转,赵嘉陵吐了一口浊气,喃喃自语道:“钱,朕需要很多钱。”
“百姓因不能养而杀子,或许有解决的办法。”谢兰藻娓娓道来,“先不提吏治。臣记得,陛下赐下的医书中有‘避子方’。如今医籍在太医署手中,编成的小册更重的疫病,而不曾提及‘避子’‘养育’相关,臣请陛下再命太医署编成一册,立石州县。”
谢兰藻是在听到“杀子”事才想起自己先前草草翻过的医籍。有人四处求子,可又更多的人不愿生。既然如此,那为妇人提供的诸方就该提上日程。有些游医手中有“避子汤”“落胎方”,对人体伤害甚大,稍有不慎便会丢命。系统提供的药方温和,而且还有让男子服用的奇方。医方不仅是为了解决那些“杀子”之人的痛苦,同样也是为了锐意仕途的女人准备的。
赵嘉陵眸光一亮,她的情感倾向对此自然是赞同的,只是身为帝王,她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起来。她的眉头旋即蹙起,她道:“长此以往,户数是否会降低呢?”国家的赋税有赖于人口,总不能到最后口数比离乱之时还少吧?
谢兰藻凝眸望着赵嘉陵,眼中浮动着几分赞赏。她平静道:“非丧乱之际,非饥馑之年,口数下降不会太多。”停顿数息后,她又说,“恐怕还不如富户藏匿起来的人口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