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时她还在西山村,成熟的葡萄摘下来一部分送到舅父家中,再分给秦婶儿一些,剩下的任由黄莺啄食后,还能有小半。
每年这时,她将葡萄清洗过晒干,和麦芽一同放进陶罐里面,等到了天气凉爽的秋日,就能得到酸甜带着酒味的葡萄饮子。
“啾。”黄莺听懂了葡萄二字,叫声高昂了一些。
它最喜欢人类种出的葡萄了,比虫子更好吃。
张静娴听着它的啼叫声,轻轻地抚摸它翅膀上的羽毛,等到黄莺舒服地合上了眼皮后,将它放在柔软的床榻上。
“窗户我打开了一条缝儿,若有坏人来,你千万要飞出去。”
她细心叮嘱过后,拿着獬给她的银针出了门。
先是到前厅和部曲们一起用了朝食,而后,往谢蕴所在的庭院走去。
边走,张静娴的脸上边露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惊叹。
蔡家不愧是武陵郡有名的大富商,庄园修建的极美,五步一回廊,十步一流水,特别是专门让出来供谢使君居住的庭院,一旁居然还有一个香气四溢的百草园。
她站在百草园的门口,探着脑袋往里看了看,口中赞叹不已。
好生别致的园子,蔡家对谢蕴果真上心,只是不知道他们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好处。
张静娴看着风景默默地思索,殊不知她也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事实上,从她走到游廊的尽头,隔着窗户,谢蕴的黑眸便锁定了一道云水蓝的身影。
今日,她换上了一袭蓝色的锦衣,头发还是简简单单地束在脑后,只不过,发带的颜色变了。
谢蕴敛起眉峰,一眼认出替代往日那条青色发带的是那个农女的舅父从外归来带给她的彩绳,彩绳上的绿石坠在乌发之间,色彩浓郁鲜明。
他定定地盯着,一丝沉抑的火气又冒了出来。
从她住的厢房一路走来,又不知多少人在他之前看到了她的这般模样。
“阿郎,要不要我去将张娘子唤到屋内。”獬站在自家使君的身后,恭声问道。
他以为使君因为张娘子的故意磨蹭而不悦,私心又认为张娘子大咧咧地对着一个寻常的小园子看个不停……不大体面。
便是张娘子家乡的山景都更有意境一些啊。
“不,让她看。”谢蕴冷冰冰地挑了挑眉,他也想知道她何时记起自己过来的目的。
“可是阿郎的腿……”獬话说到一半,忽然看到住在隔壁的公乘先生摇着手中羽扇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公乘越看见站在百草园门口不知在想什么的女子,羽扇一停,开口唤了人,“张娘子站在这里作甚?”
张静娴在心里比对了一会儿,发觉这园中景终究比山里的景色显得呆板了些。
她刚收回视线就听到了公乘越的声音,转过头来朝来人浅浅一笑,“公乘先生,我在想蔡公如此礼重,能有什么好处呢?”
接风洗尘的宴会上,谢蕴拒绝了他的女儿,算是给了他一个没脸。
“蔡徽不过一介商人,若不向上攀附世族,在不甚安稳的今时,迟早会被啃的只剩下一堆骨头渣子。”公乘越一派云淡风轻,说起自己出身的世族来,毫不避讳。
世道如此,就连自诩上天之子的帝王都无力改变。
再往前几年,建康城中还流传着世家与皇族共天下的说法,谁又奈之如何。
张静娴耐心受教,人的出身真是决定了命运的关键啊,换一个姓氏便是换一个未来,不同人之间的差距大如鸿沟。
蔡徽这等大富商犹要仰人鼻息,而连蔡徽家中一个奴仆都不甚看得起的庶民,在高贵的世族眼中又是什么?
踩在脚底下的蝼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