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轻言站在车外,裹在丝绒毯子里的身子如摇曳在风中的枯萎了的一切,摇摇晃晃几乎要站不稳。
时隔多年,他终于再见得这张脸。
车里坐着的,是他日思夜想,夜夜出现在他梦里的人。
“二爷...”段轻言几乎哽咽。
车里的人终于下了车,拄着手杖站在他面前,似是一堵墙。
段轻言什么都顾不上了,张开双臂将眼前人紧紧箍住,脸埋进了他的胸膛。
段轻言有好多话想说,想告诉段路昇这五年来的一切,告诉他,自己当初以为他死了的时候,几次想随他而去。
他的眼泪将段路昇薄薄的衬衫打湿,手则在段路昇腰上、背上、肩上来回摩挲,几乎是泣不成声道:“伤哪了?伤哪了?”
“少爷...”琛叔的声音近了,带着些急促,只是提醒的话还没来得及说,段路昇便先开口了。
段轻言游走在段路昇身上的手被捉住,对方带着些粗暴的力气,捏得他生疼,他一愣,一抬头就对上了段路昇有些飘忽的眼神,很快飘忽退散,换上轻蔑,段路昇盯着他说:
“不过是个养子,替段家照料了几年生意,真把自己当主人了?”
段轻言想过一百种重逢的情形,唯一想不到的是,段路昇忘了他。
确切来说,段路昇仍记得他,只是忘了他们之间有过的感情。
多年前的大爆炸,段路昇侥幸捡回一命,只是爆破的力度实在太大,他被飞溅的石头击伤了后脑勺。
“是逆行性遗忘。”琛叔说。
逆行性遗忘,患者记不起手术前几年间发生的事情。有些人遗忘一年半载,而有些人却遗忘了大半生。
尽管段轻言几天前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见到段路昇时,亲耳听见他说出的话,表情还是一下凝固了。
几年时间,让段路昇的面庞多了些成熟,眼底闪着冷冷的暗光,下巴是刮完胡子后又淡淡长出的青色胡渣。
他还没来得及再细看,便被段路昇推着往后踉跄了几步,听到他说“还有没有规矩”,一瞬间忽觉心跳剧烈,肋骨处的旧伤似有复发的迹象,呼吸也困难起来了。
“少爷...”琛叔上前来扶他。
几天前,琛叔告诉他,段路昇本已计划周全,甚至已安排好了飞香港的私人飞机,只等一个爆炸销毁身份,然后重新开始。
“二爷失忆后,所有计划都搁浅了。”
段轻言才知道,段路昇失忆最严重的时候,是他甚至忘了怎么吃饭写字。
“那时候,二爷几乎是从零开始学习。后来记忆慢慢恢复,渐渐能记起以前一些事,记起你是大太太的养子。”
段路昇失忆的时候,琛叔动用段君山的人脉,将他藏于一个私立医院里,开始了长时间的康复训练。
“何至于此?”段轻言已是泣不成声,“段家何至于此?”
“前有宋仁,后有周海,梁公下台后,段家成了众矢之的,二爷只能这么做。”
段路昇记得段轻言是沈素心养子,但也仅此而已。
“他没有死,你为何要瞒我?”段轻言问。
“若是当年我告诉少爷,二爷没有死,但却失忆了,被围困在上海,你会如何?”
“我会回去找他。”
“这就是为什么要瞒着你。”琛叔说,“若是让二爷知道我放你回去上海那人间地狱,我便是辜负了他的信任。”
如今面对着段路昇冷淡的眼神,段轻言只是轻轻推开琛叔的搀扶,尽量用冷静的语气来掩盖支离破碎的心,他往后退了几步,朝段路昇微微颔首,说:“二爷,是我失礼了。”
段路昇蹭过他的肩膀走开时,似有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