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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对方新的功绩,然后在客观上逃离。

物理的隔绝也只是有限地减少矛盾,母亲有无数的不满。

她不喜欢方可以孤僻冷漠的性格,不喜欢她套个麻袋不修边幅就出门,不喜欢她好不容易考上的中文系又中途肄业进演艺圈,不喜欢她总是轻慢的恋爱却坚决拒绝婚姻,不喜欢她一年360天地泡在鱼龙混杂的剧组又苦又累又不稳定,不喜欢她自说自话去上环……

太多太多,她永远忧心忡忡又苦口婆心,扮演一个柔弱无力的母亲。

直到得知方可以对父亲见死不救,母亲终于伤心欲绝,每次见到她不是视若无睹便是怨恨指责。

方可以却从这份怨恨中感到一份荒谬的真实,像是母亲已经忍了很久,终于能随心所欲地说出自己想说的话,表露出她想表露的攻击性。

母亲人生最后的一年里,方可以几乎没怎么开工。

她一直记得母亲离世那天的情景,那时候她病入膏肓,已经不怎么认得人。

她絮叨地回忆已经面目模糊的父亲有多爱她,有些情节甚至让方可以幻视是老电影里的附会;

她夸耀方可以那此生素未谋面的外祖父如何赞许她,她永远是兄弟姐妹里最乖巧、最能干的一个;

她清清白白的一生中唯有方可以这个桀骜不驯的污点令她难堪,越大越难以沟通;

她回忆起方可以爱吃桂花糖饼,爱穿白色的碎花小裙子,从幼稚园回家会扑到她怀里,会撒娇说可可的妈咪好,比爹地更好,说可可爱妈咪胜过爱爹地。

直到弥留之际,她削瘦的手紧紧地抓着方可以的手,用力得青筋都暴起,有些浑浊的眼睛看向方可以,含糊着吐出一句有些陌生的乡音:

“姆妈……我困了、想、我想困觉……”

方可以有很多可以说的,她想说早就不爱吃这么甜的东西了,说自己很久不穿裙子,说你为什么永远只记得小时候的我。

但她最后只是轻轻地,学着小时候对方给自己读睡前故事一样的语气,慢慢念道:

"Man hands on misery to man./It deepens like a costal shelf./Get out as early as you can./ And dont have any kids yourself."[1]

"Goodnight, Mum."

那是1995年的春天,方可以办完了母亲的丧事,独自过了一个平静的生日。

26岁的方可以独自去楼下的街角电影院看电影,那一年的好电影特别多,方可以看了一部又一部,许多其实她都已看过,但现在没有人会再抱怨她的古怪孤僻。

明明去年就上映的《梁祝》,居然被老板浑水摸鱼地偷偷放映,看画质可能还是盗版录影带。方可以也不介意,在只有一个人的场次里无声哭泣,哭得晕头转向,哭得痛痛快快。

方可以恨她的母亲,更恨那个把母亲教成这样的世界。

*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战后英国诗人菲利普·拉金的《这就是诗》。原文翻译:

你的父母,就是他们让你如此糟糕,

这也许不是其本意,可事实如此

他们不仅把自己全部的缺点遗传给你

还苦心孤诣地为你增加了不少

不过轮到他们自己情况也不无两样

那些穿戴土气的傻瓜们

一半时间固执而愚蠢,

一半时间又拔刀相见

人们把痛苦一代一代地遗赠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