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出瓷瓶,想赶紧吃了药离开,可因为手抖,连瓶带药一并丢进了水里,狼狈极了,被剧烈呛咳阻隔呼吸,按着心口艰难喘气,硬撑起身想走,却眼前发黑,被脚边藤蔓绊住,重新撞倒在桥身青石上,发出沉闷声响。
陆知行敛眉,“殿下,您怎么了?”
裴疏则想说没事,却一个字也发不出,从口鼻到喉咙尽是血腥。
他站不住,半跪在地,手臂被野草刮擦出血痕,神智直直脱出躯壳。
直到姜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裴疏则?”
裴疏则浑身一僵,感觉灵魂蓦然冲回身体,撞得生疼。
他睁开赤红的眼,隔着大片血雾,隐约看到姜妤俯身靠近。
然后听见她冷静地对陆知行说,“救一下吧,要是靖王在杏林春附近出什么事,你这药铺就别想开下去了。”
还是为了陆知行。
裴疏则冷笑出声,不管不顾伸手,抓住了姜妤的手臂。
姜妤没想到他力气突然这样大,险些栽进他怀里,用力想要挣脱,”裴疏则,松开,让知行给你把脉。”
知行。知行。知行。
这称呼像一把烧红的刀子捅穿了他的肺,酸苦怒火把心脏都焚成灰,裴疏则死命攥着姜妤手腕,连带自己的双手全部藏进袍袖,肩胛凸起,额头几乎触到她柔软的肘弯,嘶哑重复,“我不看,我没事。”
姜妤蹙眉沉声,“你像没事的样子吗?松手。”
两人僵持良久,裴疏则仰头望向她。
他感觉眼前黑红血雾散了些,依稀能看清姜妤近在咫尺的清柔的脸,庆幸极了,恍惚而贪婪地凝望,忽而又变得沮丧,喃喃道,“我一定是在做梦。”
姜妤面庞温凉,想脱身而不得,索性不再动,只道,“你别死在这儿了。”
裴疏则凄凉一哂,居然还能为她分析,“没关系,鹤陵在鄂州,死了也不会连累你们。”
旁边人无端一静。
裴疏则感觉肋骨下的心肺轻轻碎开了,刚刚回笼的神智也不断飘远,瞳孔甚至有些涣散,不受控制地轻轻道,“妤儿,我好想你。”
“对不起…”他哀声叹息,“我实在太想你了。”
姜妤没有说话,裴疏则等不到回应,无比失望,低垂眉眼,尚未散尽的血雾变成水光,汇聚成一点,滴落在面前皓腕上。
这是两人相识十数年来,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哭。
姜妤眼看着几颗眼泪砸下来,顺着她的手腕滑落。
那样轻的水珠,在光洁皮肤上几乎留不下痕迹,很快被殷红血滴覆盖。
裴疏则意识所剩无几,眼皮灌了铅一般垂落,无力歪倒。
姜妤瞳孔微缩,“知行哥。”
陆知行上前,用力拆开两人的手,按住他的脉,脸色越发难看。
姜妤扶着他,只觉枯瘦硌手,见陆知行神色不对,问,“他怎么样?”
陆知行眉头皱得死紧,没有应声。
裴疏则一直不许他把脉看诊,显然是不想他把病情透露给姜妤。
陆知行摸向发髻,想起今日戴的是玉簪,向姜妤讨要,“把你的簪子给我。”
姜妤拔下给他,陆知行在他后颈找到一处穴位,点刺放血,又卷起他的袍袖,露出手臂,可将手肘翻过来时,两人皆是一顿。
裴疏则手臂内侧落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细而凸起的伤疤一条一条,躺在森白泛青的皮肤上,几乎数不清。
这般位置和伤口,是可能是他自己割的。
陆知行十分震惊,心下暗骂,这个疯子。
感觉到姜妤浑身发僵,他赶紧刺破穴位,挤出几滴乌血,反手将袍袖扒拉下来,将人背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