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寺中仅剩吟经与木鱼声响,月光茫然,将一切照得生冷。
此时此刻,多数的香客已经归家,只有少部分人,还在寺内的点点微弱烛火中于佛前跪坐着默诵、祈愿。
“业力甚大,能敌须弥,能深巨海,能障圣道……众生起心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
“檀越跪坐良久,究竟所求为何?”僧人拨弄着佛珠,目光移向在长明灯下跪坐的妇人,缓声问。
“师傅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身着深色衣裙的妇人倏地睁开眼,问。
烛火熏黄,沈明|慧的轮廓被勾勒得十分清晰,她双手合十,头发简单盘起未点任何珠钗,语气平静地不像是心有所求的尘世之人。
“是《地藏菩萨本愿经》中的经文,是为善恶行为必感果报,有下卷言‘是故众生,莫轻小恶,以为无罪,死后有报,纤毫受之。’微小的恶行,也必感果报。”
“善恶有报?”她轻轻一笑,从蒲团上起身,“人世间,善恶有报之事少之又少,师傅果真还信这些因果报应?”
“……檀越心中有恨,青灯前长跪,莫非也是想消除恶念?”那僧人面色有一瞬的停滞,旋即了然,问。
“不,”沈明丨慧笑了笑,重新归整了一番发丝,“善恶不曾有报,那便我自己来报。”
僧人不知何意,只能呆呆地看着她,目送她起身走出了殿外。
夜色几乎快要将整个天幕笼罩下来,她向前走了数十步,似乎看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寺门外,林慕禾气息微乱,她的衣裙随夜风而动,遮眼的白纱不复存在,对视上来的,是她那双清亮的眸子。
身后,顾云篱扶着她的胳膊让她站稳,也同样朝自己看了过来。
“二娘子,你果然已经复明了。”只是怔愣了片刻,她便缓缓说道,眸中的光闪了闪。
“姨娘,今日一切……果真是你做的。”看见她这副模样,淡然又无甚所谓,林慕禾更加确定。
“娘子是来兴师问罪的?”她笑了笑,理了理衣裳,“你不也与她有仇怨,如今的下场,你不觉得心中畅快吗?”
口中一噎,林慕禾咬了咬唇,很难说一个“不”字,害人者得此下场,失去了她最在意最真实的东西,她自然觉得畅快。
“自然,姨娘好计谋,大姐姐最是信任你,甚至比得过太太,这样高高举起,重重摔下,不粉身碎骨,也要深受其痛。姨娘自大姐姐尚是婴孩时便照顾她,果真一点都不心疼吗?”她喘匀了气,一只手轻轻搭在扶着自己的手上,不断收紧力道,以求得一丝安宁。
闻言,沈明丨慧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许平静之下的裂纹,她神色变了变,像是在内心之中挣扎了一番。
可最终神情还是是归于平静。
“我心疼她,那谁来心疼我?”凄然笑了笑,她缓步上前,离林慕禾更近了些,“这府中人人都自命清高,却一个比一个腌臜,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姨娘,谁也护不住,连自己都护不住。”
“我的芸儿,谁又来心疼她?”
这是林慕禾与顾云篱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芸儿”是谁,似乎也有些显而易见——那日从披香院出来,林慕禾还记得,沈明|慧专门停下脚步,搪塞了个理由,来问她有关小方脉的事情。
那得了童子痨的孩童,果然是她早逝的孩子吗?
林慕禾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顾云篱眸色沉了沉,思忖了片刻,问:“所以,你的孩子得童子痨,误食了什么,进而致使丧命?”
“这府中,会是‘误食?’?”沈明丨慧眼底有泪意,她抬手揩了一把,“她宋如楠好狠的心,夺了我孩子的命,又要我来照顾她的孩子,往旧伤上剜腐肉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