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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渴 天土八月 103043 字 7天前

扭曲的,混沌的模样,如一个虫洞,一只漩涡。

她脚底一空,开始坠落。

无数画面与声音破风而来——

“都是临期的,老板给的,没关系我不饿。快吃,吃完背这一段。”

“听话,我就上个大学又不是不回来了。等回来了,给你跟毛毛买新手机,不哭了。”

“陈陈!这儿!

没事,就两天。硬座也很好玩啊,可以跟别人一起聊天打牌。不累的。”

“陈陈,你知道……你知道那个书里写的是什么吗?”

“陈陈……”

“恭喜我们陈陈长大了。”

“痛不痛,揉揉肚子就好了。没事,你长得比别人慢嘛,生理期这个每个人第一次年龄都不一样的。”

“陈陈……下雨了,今晚就住小孟姐这儿,好吗?”

“我有一部电影,想跟你一起看……”

雨大了,更大了。

陈运仓皇地推开门,冲进夜色之中。

背后是杂乱的脚步声,迎面撞上了人。

这人握着她的肩膀问她:

“我给你们买了布丁……怎么了?你怎么了?小孟姐?!”

“到底出什么事了?”

“最近怎么没见你带小孟来家里玩儿,闹矛盾了?”

“有什么事儿,跟奶奶讲,有奶奶呢。”

“有奶奶在呢。”

七年前的陈运在深夜中睁不开眼。

“让我看看你。”

七年后的陈运在深夜中合不上眼。

“我在呢。”她说。

“奶奶看着你呢,不怕。”

都是正常的……正常的生理反应——

十三岁的凤凰花开得轰轰烈烈,陈运在树下第一次问自己:

什么是正常?

什么是正常?!

这声音振聋发聩,本应消失在大雨中,本应同一些人的离开和决裂再无踪迹。

可夜幕中大屏幕上的肢体缠绕,汁水横流,痛吟旖旎不绝,鞭子握在手心清脆响亮划破空气,银幕上人嘴唇如花瓣绽放,吐出一串不成句的呻吟:

“姐姐,我……我早就喜欢你。”

这声音如在大雨之下黑暗之中、她悄悄伸过来环住陈运肩膀的那只手,冰凉滑腻,吐着信子嘶嘶作响。

它从来没有消失,从来没有过去,它蛰伏徘徊藏匿三年,在那一天,在秋末冬初的那个雨夜,在奶奶跨出那道生死门的瞬间张开了深渊巨口,亮出獠牙——

“陈陈,我喜欢你……”

“直到现在。”

“可是你也有反应,对不对?”

十七岁的陈运一手操办了丧事,跪在灵堂中望着冉冉升起的香,流不出一滴眼泪——

所以什么才是正常?

竹叶沙沙作响,类似红茶的苦涩香味慢慢褪去,炉里香粉焦糊,二十岁的陈运从这七年大梦中睁开眼,酸痛由背至腿延伸,骨节咔咔归位。

骤雨初歇,日出东方。

迟柏意的声音一如既往在七点通过那只破旧的小手机听筒,准时响起:

“早啊,小陈运。”

“昨晚雨这么大,睡得好不好?”

陈运听着她的呼吸声安安静静响在耳边,茫然想了很久,道:

“还好,就是好像……做了很多梦?”

“嗯?梦见什么了?”

“梦见……”她艰难地回忆,却除了声音想不起来太多,

“梦见好多东西。不过好像梦见你了。”

迟柏意握着方向盘,微微笑了笑:“是吗,那得算好梦还是坏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