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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眼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被烧焦,又被逼着嫁给一个年纪比她翻一番的人,你有没有为她想想,她有多凄凉,有多痛苦……呵,也许在你们这些男人眼里,这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在你们眼中,女人都只是会说会唱的玩物罢了,你们根本从来没把女人当人!”

宋澄合吼完这句,像是已经耗尽了全身力气,倏地扑倒在菩提树下,恨得浑身打摆子,再不肯看李翩一眼。

回忆是一把生锈的弯刀,在李翩和宋澄合心上同时刮擦。

一刀鲜血淋漓,二刀骨碎脊折,三刀下去人不是人,鬼不是鬼。

他们从晨间一直谈到了日头偏西。李翩感觉自己的腿已经疼得一抽一抽的。他扭头去看宋澄合,却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跪伏在菩提树下,双肩扭动着,也是一抽一抽的,可怖又可怜。

李翩轻轻叹了口气,宋澄合不知道,其实她和李椠成亲的那天夜里,李翩就躲在青庐外。

彼时他对宋澄合怀抱着一个孩子发自内心的凄恻怜悯,原想趁大家伙都在吃酒,自己跑来陪陪新妇。

怎料刚溜到青庐外,他就听里面响起哀哭之声。那哭声由细弱至尖锐,至撕扯痛极,至惨不忍闻,直至最终消亡。

他又一次被吓住了,就像前些日子在柴房门外被吓得浑身筛糠一样。他哆哆嗦嗦地听着宋澄合哭,听了一会儿,转身逃跑了。

有时候,李翩会想,如果那天夜里,年幼的他鼓起勇气走进青庐去跟宋澄合说“我想帮你”或者哪怕是说一句“别难过”,情形会不会比现在要好些?

如果他做了那些事,说了那些话,宋澄合是不是就不会动手杀人,也就不会有今天的绝路呢?

可他终究没有。

李翩望着菩提树下的宋澄合,轻声说:“你的一生被他毁了,阿克苏的眼睛也被他毁了,我为他还债,把我的这双眼睛赔给你们。”

话语响起的刹那,宋澄合猛地抬起头来。她突然明白了,当年她那样折磨李翩,把他的头往炭盆里按他都不反抗的原因——李翩是在替他父亲还债。

他不是傻子,他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他有自己的慈悲和计较。可在这残忍的人间,太多事他亦无力拨转,只能尽力去补偿。

——父、债、子、偿。

他知道,自己这双眼睛抵不过什么,但也算是个弥补,扭曲的、凄凉的、可笑的弥补。

宋澄合忽然勾起唇角,勾出一个很久很久没在她面上出现过的凄清笑容:“翩儿,我做错了吗?”

“错了。”李翩答道。

“我、哪里、做错了……”宋澄合一字一顿磕磕绊绊地说。这不是一个问句,因为她心里很清楚这句话的答案。

但李翩却还是郑重地回答了她:“除却你自己腹中胎儿,周小娘子的孩子也是你杀的,还有当年我父亲纳的那个胡妾,她和她的孩子全都为你所害。你杀她们,就是为了让我父亲断子绝孙。我父亲用他的权势害了你,可你不该对那些手无寸铁的无辜之人下手。”

“冤有头债有主,谁令你受辱你就该找谁复仇,怎可妄害无辜之人?!”

说到最后一句,李翩忽地拔高嗓音,厉声斥道。

宋澄合望着李翩眼中的怒火,浑身抖得停不下来,两行浊泪顺着枯败容颜哀哀淌落。

时至今日,他们彼此都明白,眼下的景况已然是——无法拯救,无法原谅,也无法再若无其事地活下去。

*

待李翩走后,宋澄合撑着僵硬的身体从菩提树下站起,踉跄着走向石案,打开了李翩留给她的那方锦匣。

匣子里放着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白布。但宋澄合一眼便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料子。她伸手捏住布料边沿,将白布从匣内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