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爱恋来得很突然,但也很自在。表面看是年轻的男人和女人一见钟情,其实是两个族属完全不同的人在对方身上寻找自己的奇思妙想。
宋蔓合觉得阿克苏身上有种侵犯感,其实这也是宋澄合的感觉。但妹妹和姐姐不同,这种侵犯感非但没让宋澄合厌恶,反而强烈地吸引着她。
宋澄合心里很明白,准确来讲,与其说她爱上了阿克苏这个人,倒不如说她爱上了这人身上辽阔坦荡的自由。
阿克苏是勇敢的,他的勇敢不带有任何炫耀矜夸的成分。他是沉勇,勇于自观,也勇于自省。
宋澄合一眼就看出了阿克苏血脉里奔腾着的壮阔和勇烈。这些品性吸引着宋澄合,让她根本不在乎什么侵犯感,让她甚至隐隐想要被他侵犯。
他的勇烈和她骨子里那股野性相得益彰,恰如脉脉春风吹野草,吹得野草疯生。
彼时,他在她眼中看见的是高飞,而她在他眼中看见的,则是苍穹。
——鹰就该振翅于苍穹。
那段时间,宋家人发现二女儿好似突然转了性子,竟然开始礼佛了。不仅礼佛,还很虔诚,隔三差五就要去一趟千佛洞。
敦煌宋氏在千佛洞有两个石窟,其中一个是窟主宋弈也时常会去瞻礼的中心塔柱窟,另一个则是十分狭小破烂的禅窟,几无人去。
可宋澄合却每次都往那个破烂禅窟里钻,因为那里便是她和阿克苏的幽会之地。
禅窟一壁绘满千佛,其上是伎乐飞天,其下乃地神药叉。
他们在千佛的注视下纠缠在一起,拥抱、抚摸、亲吻,有种十足荒唐无耻之感,可这感觉却让宋澄合兴奋得头皮发麻。
阿克苏虽然并非信徒,但他往返于大漠险路做买卖,对诸天神佛皆保有敬畏之心。可宋澄合却不是,宋澄合非要拉着他共沉沦——他总是拗不过她。
“小鹰,你读佛经吗?”有一次,阿克苏问她。
宋澄合撇嘴:“你看这敦煌城里哪家不装模作样念几句。但我不喜欢,太箍着了。”
“你若是仔细读一读,就会觉得它很有意思,”阿克苏说着便从随身的书箧中拿出一卷经文,虔诚地念道:“以一切众生病,是故我病;若一切众生病灭,则我病灭。”(注释1)
他穿着胡人常穿的窄袖衫,衫外随意套了件对襟裲裆,打扮得不伦不类。可他读经文时神情悲悯,宋澄合听着听着就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诡秘之中。
那是一个妄悖的漩涡,飘荡于漩涡中心的是被唤作飞天的乾闼婆和紧那罗,男女合为一体。
乾闼婆扬声献歌,为佛奉花;紧那罗为佛奏乐,妙调和雅。
飞天,飞天,是要冲破一切阻拦,去往最高最远的天穹。
可她和他却在世俗的大地上被肉身牵连,曼妙旖旎,亦罪大恶极。
阿克苏的袖子半卷于臂弯处,裸露在外的肌肤被河西烈阳晒成麦色,手臂结实,手掌也很宽大。宋澄合垂眸看着他的手臂,忽然就想,被这样强健有力的手臂拉着在旷野上狂奔,应该是一件特别畅快的事吧。
他胸前戴着一枚造型奇异的象牙小雕,宋澄合摸过来看了看,问:“这是谁?”
“维摩诘。”
“维摩诘是谁?”
“是个荒唐的菩萨,他享受肉体上的快意,却又拥有旁人无法企及的智慧。”
阿克苏略微思忖后又说:“小鹰,维摩诘菩萨有个女儿,名叫月上女,是个特别聪明美丽的女子。我觉得……你……”
“我怎么了?”
“你和月上女好像,也是聪明又好看。”说这话时,阿克苏难得地面有羞赧,“等商队再去于阗的时候,我去给你寻一枚月上女的佩子来,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