坞院共有三间土房,暗道出口位于北边那间眼瞅着就要塌了的房灶之内。
李翩出了坞院向外走,回望四周,但见前方是一座破烂芦亭和一座同样荒弃的烽燧。
——他竟已离开敦煌城,处身茫茫戈壁之上。
既然暗道通向这座汉时烽隧,那么很明显,它不是李椠挖的。
李翩猜测,也许传言所说不差,昔年敦煌还掌控在安定张氏手中的时候,子城内的世家贵人为了方便逃命,就挖了这么一条密道。后来李椠也是无意中发现了它,遂在其上建了守卫森严的金帛库,一方面可以藏私,另一方面也能将这条逃命的路保护起来。
此刻,李翩和林娇生正沿着暗道磕磕绊绊地向城外走去。
李翩在前,林娇生跟在后面,谁也不说话,耳畔只有长靿靴踩在沙砾上发出的细微声响。
“要不……你别去见他了,我一个人去就行。”走了一会儿,林娇生忽然说。
他的声音响在漆黑甬道内,显得又沉又憋。
“我当然要去。他有计策,我也有对策。”李翩半回过头,定声说。
又走了一会儿,林娇生像是耐不住暗道里的憋闷,再次开口:“你就不怕我把这条路告诉别人?”
“你不会。”李翩这次头也没回地扔了三个字给林娇生。
“你就这么相信我?!”林娇生诧异,随后咬牙切齿补充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是不是好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里有没有装着一些珍贵的东西。一旦你有珍视之物,就很容易被人捏住把柄。”
林娇生最珍视的是那个名叫茸茸的女孩,可李翩却是茸茸的旧主,茸茸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李林二人起龃龉。
李翩这招可真是乌龟踩王八,螳螂欺蚂蚱,林娇生气得直磨牙。
十里路没用多久就走完了,他们终于灰头土脸爬出密道,再步出坞院,这便站在了满是骆驼刺和梭梭树的戈壁滩上。
地老鼠一样在黑暗中钻了这么长时间,刚露出头的时候,林娇生骤然被天边落日惊了一惊。
今日西空无云无碍,太阳似一颗浑圆饱满的金丸,纵已西坠,却仍照得大地万里金红,使人顿觉此间天地比世上任何一处都更纯粹,更坦荡。
天地浩阔之中,李翩向着不远处的芦亭走去。红衣与落日相衬,人在其中历尽生死,好像也没什么可悲哀了。
眼见着李翩越走越远,林娇生回过神来赶紧追上去。
“沮渠青川一定会来?”李翩在芦亭不远处随便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问林娇生。
“会来 ”林娇生十分肯定,“我已传信给大将军,他一定会来。”(注释1)
李翩没再说什么,抬手甩了块红柳木削成的取火板给林娇生,道:“生火,夜里凉。”
“我是你的奴婢?!”林娇生简直想翻白眼。
李翩欠扁地摊了摊手,那意思是,不生火大家都凉凉。
林娇生按捺住心头想打人的冲动,任劳任怨地先去拾了些枯草,之后蹲在地上用钻杆费劲巴拉弄了半天,终于将篝火燃起。(注释2)
点燃了火,他与李翩隔着篝火相对而坐,等待着沮渠青川依约到来。
“你有没有觉得,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反正等人的时候最是无聊,林娇生决定不再腹诽李翩,干脆当面骂。
李翩眯起眼睛看过来:“哪儿怪了?”
“你装的吧?”
“装什么?”
林娇生伸出食指指着李翩,从头指到脚:“你给世人看的,都是你装出来的样子。你就任由他们编排你,拿你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你知道‘柔和忍辱’吗?”李翩笑了笑,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