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说完这话就飞一般跑了出去。
院门外站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婆婆,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手里拎把镢头,看见云安从屋里跑出来,便提了提手里的镢头,说:“给你家还镢头,多谢啊。”
云安打开闩着的院门让刘阿婆进来:“阿婆客气啥。”
刘阿婆进了院子,将镢头放在灶屋外边的墙根处,一转身看到姣美的少女容颜正冲着她笑,不知为何忽地叹了口气,眼中突然泛起一片泪花。
“这是怎么了?”云安疑惑。
刘阿婆指着那镢头问:“你知道借这个是做啥?”
“做啥?”
“你还记着王家的小闺女不?”
这个问题,云安去太守府偷东西那天云识敏也曾问过她,她怎会不记得。
只听刘阿婆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没了。”
云安猛吃一惊,赶忙追问:“没了?!怎么没的?”
“怀上了,生娃,生不下来,硬是连娃带娘都熬死了。”
“可她……不是抵去做婢的吗?”
刘阿婆像看个愣姑娘似的看着云安,摇着头说:
“傻孩子,你以为做婢就是端茶倒水那么简单?去了就什么都不是你的了,全都得看命。王家那妮子就是命不好。我告诉你,她怀的还是个男娃儿呢,若是能将娃生下来,怎么着也能当上小娘子,可惜……唉,命啊,都是命。”
云安的嘴唇在发抖,颤颤地问:“那她……现在……”
刘阿婆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痕,轻声说:“氾家嫌晦气,把死人扔回来还给她爷娘,让赶紧处理掉。我家那小子,西边的孟大叔,还有你苟二叔都过去帮忙,找张苇子席把人裹好,跟她阿爷一起,拉去城外挖个坑就埋了。”
院子里明明没别人,但这个满头银发的老婆婆说这话时仍旧把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被天地万物偷听去。
可这世道,天不仁,地不义,哪会在意蝼蚁一般贫苦百姓的死活。
蝼蚁有生命,尘泥无生命,有生命的蝼蚁却没比无生命的尘泥好多少。你看,只需稍稍一碾,蝼蚁就会立成为一抹尘泥。
刘阿婆把王小女死了的消息告诉云安之后就唉声叹气地走了,临出门前又回头留给云安一句话。
“云丫头,你记住,那些人没一个好东西!”
那些人指谁,无须明说,自然是那些世家大族、高官贵胄、公子王孙……
*
云安重新关好院门,却没进屋,而是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出神。
命运杀死了豆蔻芳华的王小女。
她的一生,懵懵懂懂,浑浑噩噩,由不得自己,只能俯首听命。
因为没有许配人家,父母担心许嫁不出要缴五倍算赋,于是便被送去抵债;
去氾氏做了户下婢,原本可以衣食无忧,过两年随便拉个户下奴一配,也算有个家,不想却又被氾氏郎主看上;
怀了郎主的孩子,无论男孩女孩,只要生下来,就能母凭子贵,哪怕不受宠也算是个小娘子,谁知却又遭遇难产;
最终,年纪轻轻的王小女死在了一滩血泊之中。
——命运从来都不肯眷顾穷人。
云安觉得心口实在堵得慌,眼角也泛起泪花,忽地想起李翩还在房内,于是赶紧抹了抹眼睛,准备装作无事人,谁知一回头却见李翩正站在屋门口看着她。
原来刘阿婆一走他就出来了,看到云安在院子里发怔,就没出声打扰。
刚才她们在院子里说的话,他全都听见了。
“小郎君,天色不早,您该回去了。”云安忽然开口。
刚刚还浅笑温柔的云家姐姐,这会儿像是被一